烟雨行舟两茫茫, 作者:胡晓专

古 乐

<p class="ql-block">小船朝着“文津阁“方向前行.....远远地,似乎还能感觉到人们驻足注视楼前池塘“日月同辉”的奇观。我是在承德避暑山庄的湖上学会划船的。老姑是游船的管理员,我于是有了得天独厚的学习划船的条件。当年离宫(当地人对避暑山庄的称呼)的游客还没有那么多,只要不是星期日,我大可踏上一条小船,周游整个离宫的湖。</p><p class="ql-block">小船往前走,到了“水心榭”。这里是离宫湖的出水闸口,用劲划上几下,才能让船离开漩涡。</p> <p class="ql-block">老姑家就住在距离宫步行一刻钟的四条胡同7号院。这里是许多人在一起的一个小院,足足住上几十口子人。小院地势低洼,逢雨还要垒上防洪的沙袋。老姑家的房子在小院的尽头,空间非常狭小。狭小的屋里,又隔上一道墙,间隔出一个人住的窄窄小卧室,那就是奶奶的住处。因为奶奶在这里,我一直也把这里当作承德老家。每逢有人问我老家在承德哪里,我都说是四条胡同。</p><p class="ql-block">老姑是承德出生的旗人后裔。因爷爷早逝,家境中落,她曾和爸爸叔叔一起回奶奶的娘家居住过一段。父亲支边内蒙敖汉工作后,她也曾到敖汉就读中学。后来回承德,姑奶给介绍了一门亲事,并电报催奶奶回承德定夺。奶奶似乎对这段亲事略有不悦,但姑奶对这门亲事非常满意,还曾经亲口对我称赞过我的老姑夫。</p><p class="ql-block">老姑夫在一个工厂工作,人胖胖的,个子不高,他经常戴一顶遮阳的草帽。似乎他的牙很整齐且洁白,并总是带着笑容。每次爸爸和我从敖汉来承德,因为住不下,他们就可能要去隔壁家借宿。多次往返承德,我没见过他一丝不快。</p><p class="ql-block">我对老姑家美食的印象是饺子,还有拍黄瓜。老姑家洗黄瓜用一个刷锅的摧帚,似乎很快就能把黄瓜洗干净。这个办法我学会并沿用至今,只不过把摧帚换成了粗糙面的洗碗海绵。</p> <p class="ql-block">左右桨齐划,小船飞快地前进,转眼我们就到了“烟波致爽”殿的后面湖区。</p><p class="ql-block">老姑和姑父育有一子一女,儿子比我大,小名“大刚”,我称“刚哥”。女儿比我小,名叫“小坤”。我的印象中,老姑和姑父都对孩子很严厉。</p><p class="ql-block">“大舅,我能洗把脸吗?”刚哥在船上,问爸爸。大人总是一直嘱咐孩子们湖水不能喝,怕喝了闹肚子。刚哥问爸爸,也足见爸爸这个舅舅在他心中的重要位置。在爸爸的允许下,刚哥在船上,撩起湖里的水,洗了几把脸。趁爸爸不备,他又喝了几口湖里的水。当时并不像现在,很容易买上一瓶矿泉水,那时2分钱的大碗茶,一般人也舍不得,偷喝湖里的水,恐怕是孩子解渴的最佳选择。</p><p class="ql-block">“救人啊,大刚掉湖里了”。突然,不知谁喊了起来。我一回头,看到刚哥正在湖里扑腾。他不会游泳,脑袋在湖面半露了出来,两只手则高高举在空中。我惊呆了,不知如何是好。爸爸抄起一支船桨,向刚哥递了过去。大刚一把抓住,攀着船沿,爬了上来,船也被他的攀爬弄得左右摇晃。我知道这次他一定是喝饱了。“等你感冒了,再打你!”老姑对大刚说到。我心里想,老姑对孩子如此严厉吗,感冒生病了,不是应该被照顾吗,怎么还会挨打呢?</p><p class="ql-block">而我曾亲眼见过小坤在老姑面前撒娇,又感觉老姑是个慈母。</p> <p class="ql-block">小船在我的左右桨花式划法下飞速地向“金山亭”行走。我的花式划法撩了奶奶的蓝色大褂子一身水。爸爸提醒我别再这么划了。</p><p class="ql-block">奶奶愿意呆在承德。敖汉虽然她住过一段,但晚年还是在承德的她的隔断小间里度过的。爸爸妈妈每月都给奶奶寄钱,先是15元,后来改革开放后,爸爸工资涨了,他曾写信告诉奶奶从此开始多给她寄生活费。奶奶后来就是在四条胡同走完她人生最后的时光。妈妈最后一个月去照顾,我去探访奶奶和妈妈,那是夏天,避暑胜地,屋里依然非常炎热。多少年来,我没有听到老姑老姑夫对奶奶在那里住一句怨言,实属难得。</p> <p class="ql-block">突然,我发现船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奶奶、爸爸、妈妈都不见了踪影,老姑也看不见了,他们去了“烟雨楼”吗?</p> <p class="ql-block">我最后一次长时间和老姑在一起,是用车载她去敖汉参加强强的婚礼。车不似舟,一点也不平稳。当时的导航把我们导入了一条村路,我们基本是在田埂上,玉米地旁开行。一路颠簸,终于到了敖汉。大姐问旅途如何,老姑把手举起来,上下示意抖动, 说“颠颠颠”。晚宴开始,蒙古乌兰牧骑表演队来了,和着曲子,我把老姑和三叔、三婶请了上来,大家一起唱起了“树上小鸟啼......天上人间”,还有“千里送京娘”。这些都是他们熟悉的曲子,因为我从爸爸那里学会了这些歌。那一晚上,我们一起度过了美好的时光。</p> <p class="ql-block">四条胡同改成了东兴路。我带着妻去那里见我老姑时,她已搬入新居。房子比以前宽敞了好多。老姑人依旧说话干脆,见到我就叫”小砖头子“。每次我离开她家她都送我离开。这次儿子儿媳还给我们带了香肠。妻说:“这可怎么成,把人家做生意的香肠给带走了”。</p> <p class="ql-block">热河,从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但又从来没有真正在这里打过仗。因为兵(谐音“冰”)到热河就化了。小时候,我就听爸爸、老姑他们讲过承德当地人对人世间最残酷的厮杀的这个戏虐的说法。也许,笑谈人生,才是人生行舟的坦然?</p> <p class="ql-block">我的船飘飘荡荡向前行进着,向着烟雨茫茫。</p><p class="ql-block">(专文于2021年12月6日美国硅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