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自由而无所牵挂，读马远《寒江独钓图》

珠称夜光

原藏圆明园，1860年火烧圆明园后被日本掳去，现藏于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

江水浩渺，空疏寂静，独船、独钓、独浆、独笠、独蓑衣。一独见孤，一孤显寒。而独、孤是中国文人、文人画的最高境界。如“独钓寒江雪”、“无言独上西楼”、“独酌无相亲”，孤悬冷月、孤峰独起、孤鸟飞空。所谓孤独，就是孤傲清高，不同流合污，特立独行，不随波逐流，孤高伟岸，独善其身，等。宋代遗民、元代画家、名画《墨兰》的作者郑思肖曾说：“三十年来，独行、独坐、独住、独卧、独吟、独醉、独往、独来。”独善其身，是他最高要求。而每坐必面南，以示不忘赵宋。宋马远《寒江独钓图》独船居中，大面积留白，是一幅在艺术上成功地运用虚实结合，创造出意象境界的典范之作。

然而我们在美学欣赏的同时，也发现流水中的小船沒有抛锚定位的描绘。大师重视细节，钓者神态专注、拘谨蜷缩坐于船头，江宽船孤，寒意自来。重心在前，船尾微翘。小船有浆，有来可回。如雨则备了斗笠、簑衣。但在江流中垂钓的一个重要细节沒有出现：小船沒有定位。而沒有定位的小船会随波逐流、行行复行行。

现藏于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与马远同时代并齐名的夏圭，有一幅《捕鱼图》名画，似乎在说明这个问题。

水面上一小船，两人一坐一站，坐者抬头观察配合，站者低头向下用力，坐者向上收竿使船失去动力，站者向下插竿给船定位。画名《捕鱼图》，而无捕鱼的描画。而是通过两人的肢体动作，把捕鱼前的一个重要步骤表现了出来：给小船定位。有人说此画值2亿元。名画就是名画，画中两人衣单袖短、背景山缓渚浅，草盛树青，典型南宋江南景色。细看一下，这幅画还表现出了两人的性格。捕鱼的渔网看来是背在坐者背上，两人急急匆匆，坐者连包都沒来及放下就投入到划船、劳动中，性格有点急，工作责任心强呀。或者作者有另一寓意，船沒定位，连包都不用放下拿出渔网的。

中国古代的水墨山水画，画中的人物多是作者自己，如钓鱼的、砍柴的、荷锄的。宋代画理论家饶自然说过：凡画人物，不可粗俗，贵纯雅而悠闲。其隐居傲逸之士，当与村居耕叟、渔夫辈体貌不同。窃观古之山水中人物，殊为闲雅，无有粗恶者。作者多自画自赏，“聊以自误”。与劳动人民无关。

《寒江独钓图》中的钓者意态纯雅专注、无有粗恶。衣为长衫、无有补钉。已近暮年、心止如水。捕鱼多为生计、钓鱼多为消遣。到流水中钓鱼是为了钓大鱼。因流水中含氧量高，鱼多健康、有力，多大鱼，但也难钓。所以细节中钓者竟持有先进穿越到现代的、带着绞轮的海竿。此装备也不是当时普通劳动者所有。钓者是作者或有作者的影子。

那么大师是不是有意让船无定位的？

我们来看一下大师的出身和生平。马远的曾祖、祖父、父亲、伯父、兄弟、儿子一连五代都是皇家画院画家。他继承家学，历任光宗、宁宗两朝画院待诏。宫庭画师是为皇帝服务的。皇帝喜欢什么，他就要画什么，要为宫庭唱赞歌。歌颂英明伟大的皇帝、忠心耿耿的臣子、敦厚仁慈的皇后、以及表现宫庭中的歌舞饮宴、百姓的幸福生活等。如《华灯侍宴图》、《踏歌图》等。在画中作者是沒有或少有自己的思想感情等的表现和再现的。

那么作者真的沒有自己的思想和追求吗？答案：是有的。如在《踏歌图》中，此画中间以云气相隔，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下部近景部分，流水石桥、重柳翠竹。几个农民，边唱边走，踏歌作乐。反映了富足生活的情感，歌颂皇恩浩荡，百姓乐业。深受皇帝喜爱，皇帝并题诗：“宿雨清畿甸，朝阳丽帝城。丰年人乐业，垅上踏歌行。”而画上半部远景：不忘画出南宋人民表现反抗侵略的怒火，其山峰是一种典型的、具有特殊时代性的画法“类剑插空”。而《寒江独钓图》本身就是宫廷画师画的一幅文人画。

再来看一看在《寒江独钓图》中那随波逐流的不系之舟。不系舟：比喻自由而无所牵挂。《庄子.烈御寇》“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者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唐李白《寄崔侍御》诗：“宛溪霜夜听猿愁，去国长如不系舟，”白居易诗《适意》之一：“岂无平生志，拘牵不自由。一朝归渭上，泛如不系舟。”等。诗人们用诗歌表达思想和追求，而画家笔下寒江独钓的渔船，要是不系，结合其家世和本人长期只能奉旨作画。那是在反映其在追求独立的人格、追求自由而无所牵挂、能够自由表现自己的诉求和理想。“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我们欣赏绘画最高的层次是与画家神交，体会到画家们高尚、美好的灵魂。并用他们高尚、美好的灵魂，净化自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