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火(长篇推理小说连载之三十)

墨余

第十八章<br>线索到了这里算是断掉了,不过,侦查方向却是从未有过的明确。现在,刘向东是侦查的目标和焦点,这个结论没有人再质疑了。<br>“要不,到山里去看看?”苏定壮着胆试探姚兰的意图。<br>“这个不是方向了。你知道,在当时他是个被通缉的对象,没有抓到,就说明没人能确定他在哪里落脚。”<br>“所以,他只能不停地跑?”<br>“是的,你不要低估当时的追逃手段。刘向东只能不停地变化生存的地点,就象他自己说的,逃!这个字,应该是他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唯一的选择。不过,也不要泄气嘛,我们还是得到了很多东西。”<br>“嗯嗯,领导一定胸有成竹了吧?”苏定一听不用再去深山老林,半是遗憾半是庆幸。<br>“先说一件事,那个……就是现场发现的那个图案,带了照片了吧?”姚兰用铅笔比划着:<br>“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图案,下意识的感觉就是带着浓厚的神秘元素——甭管是合法的宗教还是邪教。但是范围太大,曾经让我们无从着手。听了巴图尔的介绍,我忽然想起,他大大地缩小了我们寻找的目标,几乎在一瞬间,我就想起了某个教派——在关外,传承了一千多年的东西。”<br>“萨满?”<br>“很象,至少有很深的关系。但肯定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萨满图腾。这个我一直有点兴趣,以后跟你细说。你看这个象形的部分,看起来是个火烛,而且是现代人画出的非常精细的图案——你不要觉得简单就等于粗糙,这样的笔触绝对不是古代人的风格。”<br>“不过,让人疑惑的是,以刘向东所处的时代背景以及他所受的教育,怎么会跟这样虚头八脑的东西扯上了?我记得49年以后,这应该是被禁止的吧?”<br>“嗯,公开的活动禁了好多年,但谈不上斩草除根,这些年不是又死灰复燃了么?”<br>随着谈话的进行,姚兰象是同时理顺了自己的思路,也确定了下一步的选择:<br>“这样,咱们兵分两路,你先回去,看看能不能从顾超那里掏出点什么。”<br>“那你呢?”<br>“我去一趟黑龙江,我认识一个这方面的专家——你别当心,那个地方是我的地盘。” 顾超出门的时候,反复扭动着钥匙,直到他确认已经锁好了防盗门。他走了两步,又回身扯了几下门上的把手,终于舒了一口气。<br>但他没有表露出踏实的神情,而是若有所思地念叨着听不清楚的字眼,象是关门的咒语,默念之后,仿佛又多了一些安慰。<br>很久以前他就被确诊为严重的抑郁症,同时伴随着下意识的强迫症症状。对所有有关安全方面的事情,心里都充满了极度的恐慌。他的家里,厨房是最干净的所在,每天煮饭炒菜,清洗厨具会用掉大半的时间,菜刀或者砧板上的任何污渍,在他的眼里,都是致人死命的毒物,他会倒上几倍正常量的洗洁剂,在清水下使劲地刷洗,直到自己确定安全为止。出门进门,特别是夜间临睡之前,他的脑子里总是臆想着家门忽然被人撞开的情形。有没有扣紧门锁,象是他确定安全与否的焦点。<br>但有时候他又会忽视一些最简单的常识,比如过街的时候,他总是忘记观察红绿灯的情况,而是紧盯着某个跃跃欲试的行人,好像过街是某种有数量限制的资格,一旦落后,便要努力地等待下一次的机会。这个时候,他总是无视来往车辆的状况,而是紧随着那个奋不顾身的勇士,用最快的速度跑向对街。<br>顾超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越过一个又一个街道。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他下意识地充当了那个探路者,每一个路口的斑马线上,率先冲出去的都是他自己。<br>目标所在的地方很远,但距离并不是障碍,等待才是。他没有办法容忍在红绿灯前浪费哪怕是一秒钟的时间。到了终于可以自由行走的路段,他才回复到正常的谨小慎微的状态。<br>这片树林,应该有三十几年没有来过了。<br>再一次来到这里,他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片树林,跟他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全然没有多生长了三十几年应有的盛况。树干还是只有碗口粗细的样子,枝枝丫丫还是熟悉的形状,顾超甚至还记得当年在某个特别形状的枝叶下嬉闹的情景。<br>应该就是这个地方,那个石头胡乱叠成的椅子,因为上面的树枝,曾经挂过一具学生自己做的秋千,长时间吸引了无数活跃的孩子。秋千当然已经不在,石椅长出了厚厚的青苔。顾超有点失望,他本来是想先坐下来休息片刻的。但现在已经顾不了许多,拿到东西就好。他仔细地翻开一块块能搬得动的石头,很快便发现这些石头明显带着已被人搬动过的痕迹。这让他兴奋异常,约定的地点应该是准确的。<br>他看到了一个纸包,一种现在已经很少见的油纸,方方正正裹着书本大小的物件。取出来后,顾超激动得不能自持,他四处张望,象是又有其他的期待。<br>有人迎面走来,但等到的不是他想见的人,而是两个穿着警服的男子,其中一个他很熟悉,因为案件的事情找过他多次,名字叫严正清。<br><br>“说吧,什么情况?”严正清和另外一个警察坐在顾超的面前。这个警察有点陌生,但他自我介绍说出苏定这个名字时,顾超恍然一般地清醒过来。<br>这里是公安局的审讯室,他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了这个局面。<br>那个纸包已经被打开,摊在面前的桌上。包里是一本老旧的笔记本,很厚,还带着一点油渍。这样的本子顾超很熟悉,多年前,他曾经用这样的本子记账、写日记。<br>笔记本上面放着一张崭新的打印纸,上面印着几行字,顾超看了几次,几乎可以背了下来:<br>顾超:<br>约你来,主要是想把这本乐谱交给你,当然,最好能够聊聊。不过我知道,现在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所以只好作罢。<br>但我还是想再看看你,还活着的人已经不多,有资格继续活着的人就更少了。<br>这本乐谱,无论从什么样的角度来说都是一件很有价值的东西。本来我是绝对不可能割爱的,但你应该清楚,我的时间所剩不多,事情却还没有完成。总不能让它陪着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你喜欢音乐,就交给你保管了,希望你能对得起它的主人。<br>虽然没能和你见面,但相信我,今晚在某个地方,我会远远地看到你。<br>谢谢你!忘了我!<br> 刘向东<br><br>顾超慢慢地趴在桌上,肩膀和后背剧烈地抽动着。苏定听到了从桌面响起了野兽般的嚎哭。<br>“他在哪里?你们能找到他么?我要见他!我要见他!”<br>“我们也在找他……所以,你要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一切。”<br>“什么一切?不都告诉你们了么?就是早上他给我来了个电话,当时我还不敢确定是他。现在……”<br>“号码刚才查过了。”严正清朝苏定耳语着:<br>“又是电子城里卖出的那种卡,根本没有身份认证,查不到去向。”<br>“嗯。”苏定摇了摇手,并没有在意:<br>“我们要的是全部的情况,包括很多年以前发生的事情,你明白么?你们……这个班的人,都发生过什么?”<br>“我不知道,我不能乱说。有的人死了,有的还活着……谁能说得清楚,这个帐到底应该怎么算?<br>“很复杂么?”<br>“不知道,但我明白,刘向东,他不应该是这样的。有的人升官,有的人发财,本来,他应该是最有资格享受这一切的,他……没招惹过任何人,怎么会想着去害人?怎么会是这样的下场?”<br>“是从那场火灾开始的么?”苏定不想再纠缠下去:<br>“1976年的春节,我们了解到了一些东西,但是还不够。现在,等着你提供一块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