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里的灯光

张清

寒夜里的灯光 加拿大高校文学社《抱团取暖》主题美篇

张清 2021年12月4日于弗吉尼亚

塞外的冬天比内地的更冷。一次，有个焊工朋友看到有同事从乌鲁木齐来工地，因为好久不见了，打招呼时咧嘴一笑，很灿然的笑，无奈人太瘦，笑容居然被冻在脸上回不去了。同事灵机一动，在他两边脸上各拍几下，才恢复原状。

这事从此就传为笑谈，经验教训就是冬天在新疆的野外不要随便笑，假笑真笑都不成，尤其是瘦子，一不留神就成了恒久的微笑。

我曾经在严冬去过盐湖，带人帮化工厂修复受损的美国进口的采盐机挖掘头。感觉短短一天，经历了三个气候：厂区招待所院里就很冷，比乌鲁木齐还要冷；快到盐湖时，感觉更冷，穿着公司发的厚厚的羊皮大衣也得缩着脖子，完全顾不上形象；到了湖边，已经忘了冻的滋味，只感觉湖上吹来的寒风像鞭子一样生硬地抽打着脸！

在这样的环境里，取暖、保暖就非常重要，因为一旦失温，就有生命之虞。

公司有一个同事的丈夫，过春节时去朋友家喝酒，回来时醉倒在地，第二天等人发现时已经冻僵了，走时非常年轻。

我刚参加工作时，有次节日值班两小时，回宿舍路过北京路的林带时听见有人哼啊哼的，和朋友赶快跑过去一看，竟然是我师兄喝高了，摔倒在绿化带里，遂赶快把他送回家去。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背一个烂醉如泥的人还不如扛一麻袋粮食省心！

这两件事对我夫人刺激很大。她特别担心我一个人出去喝酒喝坏了，有机会总是陪着我。在新疆时我只要和同轩遇到一起，十有八九是会喝多。我们是同年支边的朋友，两人都是内地去的，在一起时也不劝酒，自己给自己倒，边喝边聊，边聊边喝，开开心心地就喝多了，每次醒来都说”再也不能这么喝”，下次又故态复萌，接着自己把自己开开心心地喝倒。

他的前妻很理解我们，看到我夫人屡屡相劝我们不要喝了，她总是说“看他们哥俩喝酒就很开心。”一次我们饮酒完后，公交车已经停运了，虽然只有一站路，但晚上走回来也很不容易，我自己可能是高歌猛进回家的，但我夫人说，为了不让我摔倒，她新买的高跟鞋的鞋跟都扭坏了！

有意思的是，我师兄的前妻（也是我师姐）也对师兄喝酒持宽容态度，他们离婚倒不是因为喝酒，但对老公喝酒放任自流的，婚姻都没走到头。

据说我师兄后来的夫人对醉酒是零容忍，曾经警告一些拉我师兄喝酒的狐朋狗友：“如果你们再把我家老杨灌翻我就把你们如何如何！”

听说嫂夫人的警告还的确是立竿见影，起码师兄再不会有醉卧林带的危险了。

好几年后，在留建兄家里，我见过原单位的厂办主任，一个很豪爽的维族干部。说起我杨师兄，他说“你师哥现在过得像巴依（维语“地主”）一样！”意思是再次成家后的夫人很照顾他。人的一生很难说，有时一段感情开始得轰轰烈烈，结果不一定圆圆满满。

我夫人对我喝酒没法零容忍，也有些无奈，因为并不是每一场酒局都可以带夫人，再说，很多时候，当我和朋友瞎喝酒胡吹牛时，她还有更重要更有意义的事要做，譬如照顾孩子，或者是她自己要学习。

她能做的就是等待，就是担心。

离开新疆很多年了，她经常说只要我出去喝酒吃饭还没回家，她就无法休息，家里的灯也始终亮着。

是的，我当然记得，每次喝酒回家，不管是公款私款，不管是主动被动的喝酒，最重要的是，不管多晚，家里的灯总是亮着，远远就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