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奶奶的秘密,(小小说)

故乡雲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一个善意的谎言,改变了一家人的命运;同时也成了压在心头的一座大山。</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良知与无奈在交缠,让人性得到了升华……</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引子</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这件事儿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如果不是徐奶奶临终前说出来,可能就是永远的秘密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处理这件事的是当时的大队妇联主任和大队长两人,整个事件全部是由他们精心策划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当年徐奶奶家穷得叮当响,加上她常年生病不能下地干活,而且生了三儿一女,就靠男人一双手来养活。好在男人勤快,每天起早贪黑的劳作,日子过得却也勉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他们生活的村子,是一个只有四十来户人家的小村。村前是一片开阔的水田旱地,高处种植了花生大豆芝麻等旱季作物,低洼处专门用来种植水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这片土地延绵四五里至前方的大山脚下。山脚下是一条河,当地叫它黄湓河。河水沿着山脚的石崖蜿蜒而下,终年流淌不息。它流过升金湖,最后经池州区域流入长江,是长江的最大支流。</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每年干旱季节,附近两个自然村都是用这河水浇灌庄稼。县水利局早些年就分拨了一台水泵,专门用于这里的近千亩农作物灌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为此,两个自然村社员们在大队的组织下,用了两年多的时间,修筑了一条很宽的堤坝,在堤坝上开通了引水渠,从水灌站那端将河水分流到两个村庄的庄稼地里。水泵就安装在河边圩堤最高处的机房。平时安排专人看护,需要用水时大队干部会通知开泵提水。只要合上电闸就可以出水灌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每年大多时间,黄湓河的水位都很低,枯水季节河面甚至只有二丈多宽,挽起裤脚就可以漟过河去。但到了汛期,又会变成一片泽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那年夏天,村子里的大部分农作物都已下种出苗。但连续多日的晴朗南风天气,让庄稼地变得异常干燥,空气也十分闷热。幸好下了一场雨,才缓解了旱情。河水也因此上涨了许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每年这个季节,是黄湓河出鱼的最佳时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这里盛产麦鱼和白条黄斑鱼,尤其是麦鱼,远近很闻名。村里人将扳上来的麦鱼在锅中烘培成鱼干,味道非常鲜美,到城里可以卖出很高价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那段时间,人们站在河岸,采取古老的捕鱼方法,在一根长竹竿顶端绑住扳筝置于河中。所谓扳筝,就是一块硕大的方形鱼网,四角用细竹竿撑起,缚于竹竿之上。人们会在扳筝内用纱布包一点菜饼之类的饵料,间隔一段时间拉住竹竿顶端的绳索,踩住竹竿的后端,将扳筝拉出水面。当活蹦乱跳的鱼儿在扳筝中跳跃的时候,用长把网蔸在扳筝中一舀,鱼儿尽收鱼篓之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一般出鱼都发生在洪水出头那段时间。因鱼儿都喜欢戏水,尤其混浊的洪水。每每那时,鱼儿成群结队的,一团团一簇簇在水中翻滚,有时一筝拉起,能捕获五六斤麦鱼。因而沿河村庄的农家,家家户户都备有这类捕鱼工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头天晚上刚下了一场雨,河水变得混浊起来,水位也上升许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徐奶奶的男人一大早就去了河边,已经有人在河边扳鱼了。昨天他扳了十几斤麦鱼,晚上全部烘成了鱼干。现在这天气,这水流完全符合出麦鱼的特征。</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他想今天能多扳一些,晚上烘干了去县城一起卖掉。大一点的鱼留下来烧给老婆和孩子改善伙食。还有老婆的药也快要吃完了,到时候还要复查,这次需要不少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他放下肩上的捕鱼工具,在电灌站与大河的交汇处找好位置。今天他带来两个鱼篓,但愿有很大收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正与他所料,今天的鱼儿特别多,临近中午的时候,他已经收获了满满一鱼篓。</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捕鱼人陆续开始回家了,他们的鱼篓也满了。细心人发现水位上涨的很厉害,担心上游下暴雨,洪峰说不定说来就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人们相互招呼着,收拾工具渐渐散去。只有他还在不停的,熟练的继续着扳鱼动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扳筝中的鱼越来越多,很快第二个鱼篓又装了大半篓。他想趁着这大好时机多捕一些,到了明天这些都会变现为钱,家里太需要钱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不知不觉间洪水已经淹到了脚踝,再看远处已经是花白一片了,很多地里的农作物只露着顶端的枝叶。他开始着急了,急忙收拾起鱼具,向着电灌站的高处转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这时候,徐奶奶在村里也已经发觉问题严重了,上游暴雨引发的洪峰正在奔涌而出。她带着四个孩子站在村边的山坡上,用双手捂成喇叭状,朝着男人高声叫喊,叫他不要漟水过来。因为这会儿眼前已经是汪洋一片了,只剩汪洋中的半截堤坝,下游的堤坝也多被淹没,露着堤坝两旁的半截柳树在水面摇晃。整个水面水流湍急,水面漂浮的树木等杂物倾泄而下。从这边到河堤中间有几里路远的距离,不可能有人能够有这种水性从激流中游回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面对快速上涨的洪水,他在电灌站周边急得团团转。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洪水在继续上涨,只剩下电灌站那段几十米的堤坝在水面了。徐奶奶和几个孩子都急得哭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村里的老年人建议她们家做好最坏的打算。多年前也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最后有人被洪水冲走后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只能建一座衣冠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河水还在不停上涨,整个河堤都不见了,只有电灌站的房顶在水面晃悠。</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山坡上一片哭喊声,有人对着徐奶奶的男人大喊,叫他将扳筝的竹竿扯开,将自己绑在紧挨在房顶的柳树躯干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他含着泪水,远远地望着妻儿和乡亲们,他一一照办了。他多么希望奇迹出现,洪水能够突然降下去,然而一切都是幻想。这次洪水超过了人们的想象,上游已出现了泥石流,连东风水库都溃坝了,所有的水都向这条河倾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根据老年人们吩咐,徐奶奶拿来了香纸火炮,她要在男人走的那一刻,让孩子们给他烧去一些纸钱,男人这一辈子实在太苦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洪水一浪高过一浪,他只剩下半个脑袋了。一个浪头之后他湮没了,一会儿又坚强地昂起头来。不到一刻功夫,整个人及电灌站都完全消失在茫茫的洪水之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男人的不幸离世,对徐奶奶打击很大,如同天塌下来一般,本就瘦弱的身体彻底垮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不仅是徐奶奶感觉到一家人无法活下去了,同村的妇联主任和大队长也为这一家操碎了心。一个常年病魔缠身的女人,带着四个这么小的孩子,以后可怎么活下去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两位干部找了几位知情老人,他们在暗暗商议对策,统一口径。他们要将徐奶奶男人的不幸离世,上报成洪水到来时抢救电灌站设备而不幸遇难的事故。这样一来,政府会根据她们的情况,在以后的生活中给予照顾。正好,电灌站当天的值班人员就是他。</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候乡村人善良朴实,富有同情心,加上徐奶奶一家人缘又好,人们都非常悲痛,这件事很快就敲定下来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徐奶奶男人的丧事由公社和大队包揽下来。出殡办的很热闹,公社和大队领导都来参加了追悼会。县水利局也派人来了。虽然当时水泵没有被抢救出来,但这次的洪水也确实超出预料,死者的这种不怕牺牲的精神值得人们学习和敬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后来,政府承诺每月给徐奶奶家发放生活补助二十元,孩子的上学及徐奶奶的治病费用全免,直至最小的孩子十八周岁为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二十元可是公社干部当时一月的工资啊,因此,彻底解决了徐奶奶一家的后顾之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后来,随着知情的几位老人相继离世,这件事便成了无人知晓的秘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再后来徐奶奶的孩子都渐渐长大了。大儿子考取了当时包分配的中专学校,毕业后分配在当地的一所初中教书。二儿子高中毕业后进了县建筑队,现在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最小的儿子大学毕业后考取了军校。只有女儿高中毕业后没有继续就读,她要照顾多病的母亲,后来就嫁在了本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几个孩子很孝顺,为人象他们父亲一样忠厚。那天,徐奶奶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了,通知了四个孩子回家,将憋在心里几十年的秘密告诉了他们,一块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被搬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几十年了,她感觉这辈子很愧疚,但做为母亲,她又无可奈何。他颤抖着双手,从枕头下面摸索出一个小包包,一层层打开包裹着的手帕和头巾,里面露出一本存折。她将存折递给床边的大儿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儿呀,这是你们姊妹几个这些年来孝敬我的全部。我舍不得花,都存在里面了,一共五万多块,我走后,你们将这些全部捐出去吧,就捐给县福利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徐奶奶说这话很吃力。“这些年我们一家多亏了政府帮助。如果不是政府,我的坟头可能已经长出大树了,你们也不会有今天的好日子。你们可千万不能忘本呀,不能忘恩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徐奶奶那天交代完后事就走了,她走得很安详。可能是因为压在心头的包袱终于卸下来的原因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徐奶奶这辈子是一个命苦的女人,同时,她又是一个幸福的女人……</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2021年12月4日于上海</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