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五味人生】

过去已成回忆

文字/沈阳市【鹤鸣春天微信群】唐明达老师（作者已授权）编辑/制作/整理/沈阳市【鹤鸣春天微信群】过去已成回忆 《我的五味人生》 作者唐明达 三十初露锋芒 杨师傅赴上海治病，离开锅炉房的第二天，在一片议论声中，我走马上任，做了一号锅炉房的当家人。 我不在乎由于不平，或不服，引发的非议，但对来自对抗，或不从的敌对攻击，却不能等闲视之。 前者我会以自己的工作态度和能力，进行正面接触，用实际行动来解释。后者则是我绕不过去的坎儿，躲不开的石头，我必须做好充分的斗争准备。 果不出我所料，第一天就杀出了一个黑煞神，直接同我做了正面交锋。 这可是个重量级的人物，全供暖所出了名的泼妇。她和我同岁，一米七的个头，长得又粗又壮，脸黑黑的，布满了横丝肉，加上她有个在社会上有着名号的男人，在锅炉房横行无忌。 锅炉房里，几乎没有她没打过的女人，没有她没骂过的男人。许多人忍气吞声，只能溜着她边儿走。如果惹恼了黑煞神，晚上你家的窗户肯定被砸，白天你的老婆孩儿一定挨打。 那时法制不健全，更没有110，有许多人到派出所告了也是白告。一是没人敢作证，二是男人有关系。不告还好，打你一次，告了就整你几回。平时，带班的杨师傅也是处处躲她，事事让她。 我知道她绝不会放过我这上任的“新官”，以逞她的威风。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得面对她，必须接她的招儿，那才叫武大郎服毒，吃也死，不吃也死，只得等着死斗。 下午挖暖气沟，我给每人分完了地段后，轮到了黑煞神。我指着分给她的地段，喊着她的名字。 她晃着面板一样的身板，走到我跟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挑衅的口吻问道：“你是谁呀？这他妈就是你给我分的活儿？” 在她的想法里，凭着她的名号，我一定会溜着她，或者给她点面子，分点儿俏活儿。她万没想到，我压根就不勒她这个茬儿，让她和大家在一个的场地，干一样的活儿。还不服气地挑衅地问道：“说准了，这就是你给我的活儿？” 我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泼妇，怒火心中烧，但还是压着性子，点了点头。 “你他妈胆儿肥呀，老杨他妈也没明着给我分活呀！你他妈算老几呀？！”说着她把两个袖子全撸了起来，这是要揍我。 我没有示弱，也不能示弱，正颜厉色地问她：“你跟谁妈妈的？嘴巴放干净点儿！” “我他妈就骂你了，能怎么的？” 说着她又往前凑了一步。 “那你就再骂一句” 我笑呵呵地激她一句。 她竟然没从我的眼里，看到一点儿杀气，还不知死活地指着我的鼻子，又骂道：“你他……” 还没等她“妈”字出口，我抬手就是一耳光，重重地打在她的右脸上。她往左一躲，我回手一搂，她的左脸又挨了一耳光。恼羞成怒的黑煞神，顺手捡起一把铁锹，恶狠狠地朝我劈来。 我用左手搪住了锹，照她的下巴就是一脚，随即捡起了她丢掉的锹，也冲她劈去。 仰面朝天的黑煞神，万万没想到，我比她还凶，一下子骨碌起来，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叫着：“你等着，我叫黑三掰折了你的腿！”。 这时我从工具箱里抽出一把足有二尺长的锉刀，就要追上去。大伙一下把我抱住了。 有人着急地喊道：“这要出人命的！” 也有人笑道：“行了，行了，够火候啦。” 但是我不这么想，她的男人一定会来锅炉房报复的，那样我会很被动，不如一就手在他家做个了断。 此时，我也想起了杨师傅，给他老人家惹了这么大的祸。但是这个祸不惹，搬不开石头，走不了道呵！胜了，我就能干下去。败了，别人来接这个班，反正才一天，也耽误不了锅炉房多少工作。 想到这，更加坚定了我死拼的念头，冲着拦着我的人喊道：“今天不制住她，你们让她在锅炉房耍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就算我为大家除了一害，行吧？！” 眼前的我，如发出的箭，已经收不回来了。自己说的话，应该唤醒了大家。 《我的五味人生》 作者唐明达 三十一不打不交 我的话一下子引起了在场人的共鸣，点燃了许多受过黑煞神欺辱的工人心中的怒火。 “走，我知道她家，工人村32号楼一层，把西山。” 一个领路的出来了。 “一不做，二不休，这回就整住她。” 又一个工人愤恨地说。 “走，要去大家一起去！”几个工人说着操起了家伙。 大家七嘴八舌，受过黑煞神气的人，心中的怒火全都燃了起来。 我大步流星地走在最前面，后面跟了二十多个工人。 一袋烟的功夫，就到了她家的32号楼，这是当时不多见的苏式居民楼。 我一个箭步冲上了楼的台阶，直奔她家，拿出了狭路相逢的勇气，一脚踹开了房门。 我和几个工人进屋之后，找遍卧室、卫生间和厨房，竟空无一人。因为是一楼，我看见外面的人朝屋里摆手，并听到喊声：“别找了，两口子都跑啦。” 我定神一看，发现厨房的窗户是开着的。 此时，我看到楼外的人越聚越多，觉得不宜久留，收起了家伙，领着工人们打道回府了。 一连三天，这个黑煞神没有上班。打探的人告诉我，她的家门上了锁，两口子没了踪影儿。 大约一个星期后，锅炉房的电工匆匆跑过来告诉我，黑三儿托他给我带个话，晚上想和我在重工饭店见一面。 我听后不觉一怔，皱起了眉头。但转念一想，也应该见一见这个地面的神圣，看一看到底啥模样？于是痛快地答应了。 当天下班后，我和那位电工如约来到了劳动公园附近的重工饭店。 饭店不大，可瞅着干净。里面有个小单间，坐着两个人，其中有一个足有一米八的个头，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黝黑的脸庞，显得非常的结实。 电工指着这人向我介绍说：“这是黑三”。 黑三站起身向我伸出了手，我也回敬伸出了手。不过心里暗笑：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两口子黑到一块儿去了。 看来黑三是个爽快人，落座之后，快言快语，开门见山，说：“弟媳不懂事，在单位有冒犯之处，请大哥多多担待！”说完自己倒酒，连干了三盅，又抱拳作揖：“大哥，小弟在这里赔罪了。”然后他叫起了旁边的人说：“这是我小舅子，替她姐赔罪。”小舅子也不含糊，照着姐夫的样子，也连干了三盅。 二人一连串的举动，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说啥合适，只得也装着江湖的样子，跟着连干了三盅，客气地回道：“大哥也有不妥的地方。” “大哥，你没有不妥。我黑三是恶，但不混。弟媳那天叫砸你场子。换我也得这样做。”说着把我的酒斟满，自己也满了杯，又说：“大哥，我佩服你这样的人，我最看不上的是上不了阵的骡子。小弟今天想和大哥拜个把子，弟妹再有犯倔的时候，大哥就替老弟收拾她！”说着自己又端起了酒杯。 我这才听出了黑三的话外之音，原来人家是不放心攥在我手里的媳妇啊！ 说实话，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况对方说的入情入理，也让我感动。没的说了，喝吧！ 我和黑三不知干了多少杯，回家的路上头发胀，脚发飘。 想到人家的媳妇，让我收拾了，还得向我道歉。人家的面子被我撅了，还得拜我叫大哥，这一细核计，自己心里倒觉得不是个滋味儿啦。 大街上，我摇摇晃晃唱起了印度电影《流浪者》拉兹之歌。那时，这是爷们儿中最流行的一首无奈的歌...... 《我的五味人生》 作者唐明达 三十二暖人入心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搬倒了黑煞神这块石头，前面又出现了一道坎。锅炉房领班大级工周师傅告病回家，撂挑子不干了! 虽说离开谁地球照样转，可是一号锅炉房没有周师傅不行。他有着三十多年的司炉经验，是一号锅炉房水暖日常维修，锅炉安全运转的技术保障。 再说仅锅炉房就有他三十多个徒弟，而且他又是杨师傅的亲表弟，绝对是锅炉房实力派元老级的二号人物。在这个锅炉房里，他太强大了。无论给我出什么样的难题、晒我什么样的台，我都急不得，恼不得，惹不得，碰不得。 我丝毫不敢怠慢，下班没回家，直接登门拜访了他老人家。 周师傅家住兴顺街十二路，房产局职工宿舍。 我顺着门牌号敲开了周师傅的家门。老人开了门，让了座位，回身躺在了床上，不冷不热地扔出了一句话：“人老了不行了，你们年轻人多担待点儿吧。”说完闭上了眼睛，再不言声。 不到三十平方米的房间里，就我们两个人，显得很尴尬。我还是环视了一下屋里的环境：一个敞着门的单门立柜，一套开了缝的造革沙发，两个凳子，两个旧箱子，一张木床，加上间壁的一个灶间，使这个小屋显得杂乱无章，拥挤不堪。 我看到箱子上立着一张五十多岁女人的遗像，猜想这一定是周师傅去世不到一年的老伴儿，恻隐之心油然而生。 老人蹙着的眉头，泛红的脸颊，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走过去，用手摸了下他的头，感觉有点热。问他有体温计没有，老人晃了晃头。我估计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在发烧。 我翻了下自己的衣兜，还好上月五元的奖钱还在兜里。十多分钟的时间，我跑到兴顺大药房，买了一盒解热止痛片，一盒安乃近，还花一元五角买了根体温计。 周师傅执拗着量了体温，已达到39°。我急忙烧了开水，强劝周师傅把药服了下去。因为六个小时后还要服药，自己便在周师傅床前守了一宿。 第二天天亮，我才发现屋里还有一堆脏衣服，被褥更是没个看，褥单脏的分不出什么颜色了。 早上，我来到班上，马上派了四个女工，专门到周师傅家打扫卫生，清洗衣物。 晚上下班，我不放心周师傅的病情，买了五个鸡蛋，一把韭菜，来到了老人家。只见昨夜的脏衣被褥，全都被女工洗得干干净净，门窗的玻璃也擦得照出了人儿。 周师傅也好了许多，坐了起来。我的心也亮堂了，乐颠颠儿地来到灶间包起了饺子。当周师傅见我给他端出来热气腾腾的饺子的时候，那不好意思的样子，就像一个孩子。 我到灶间给周师傅盛碗饺子汤，回到床边的时，见老人咬着半个饺子不动了。 我发慌地问道：“咋啦？有沙子吗？” 周师傅没有回答。 我更慌了，扳着他的肩头想再问，见到老人眼里噙满了泪花，呜呜地哭了，不住地摇着头...... 我急忙拿起毛巾给周师傅擦拭眼泪，老人抓着我的手，呜咽着说：“小唐啊，我糊涂哇，对不住你呀！” 老人这才向我敞开了心扉，打开了话匣子。原来他开始没有病，是在家上火窝出的病。周师傅从头到尾，跟我细唠了起来…… 周师傅和杨师傅俩人是表兄弟，他二十岁那年和年长八岁的表哥杨师傅，从老家河南闯关东来到了沈阳，俩人没啥文化，就务上了烧锅炉这个行当。三十年一路走来，哥俩相依为命，互相支撑，情同手足，围着锅炉转了大半辈子，都成了烧锅炉的行家里手。哥哥最大的官就是这个锅炉房掌事的，弟弟必然在下，本以为大哥快退休了，会交班给小弟，自己在升上一级。不曾想哥哥竟然瞄上了别人，把班交给了刚来不久的小青年儿。因此老人家憋了一股气儿，托病在家给我出着难题儿。 周师傅讲到这，感佩地说：“还是哥哥大胸怀，看得远呀！他想的不是自家，而是公家。他就是要把这锅炉房，交给他信得过，有能力的人啊。” 说到这，他想起了什么，把我拽到床头，认真地问道：“听说你把黑煞神震乎住了？” 我笑了问：“谁说的？” “白天小赵她们帮我收拾屋时说的呗。”周师傅用兴奋的目光瞅着我。 我不在意地说：“那是教训一下害群之马。” “说得对！”老人解气地接道：“那娘们儿就是个害群之马！她靠着社会上的男人，用自己的蛮劲，可把锅炉房的人熊坏了，还骂过我两次呐。这些年大伙拿她没招儿，也没谁敢惹乎她，没想到你来了两天就把她治啦！”周师傅说着要下床。 我忙说：“师傅干啥？我去。” 老人乐得合不了嘴：“喝酒！正好有饺子，咱爷俩今晚就喝它个一醉方休！” 这会儿，周师傅哪里像个病人，霍地从床上站起身下了地，在箱子里掏出了一瓶白酒，告诉我这瓶酒他过年都没舍得喝。 老人和我干了一盅酒后，感慨地说：“我和你杨师傅也算三生有幸，遇上了你小子。从你敢打黑煞神，敢和黑三叫板，再看你对周叔的细心，对周叔的照料，你绝对是个敢作敢为，有情有义的小子。我哥把班交给你，没看走眼！”说到动情处，老人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儿。 天亮了，我和周师傅整整唠了一宿。老人家洗了把脸要上班，我伸着双臂拦着他，劝他养好病再上班。他指着心口笑着对我说：“这疙瘩开了，病好喽！” 走到门口，老人又诡秘地冲我说道：“小唐，我把看家的本事全给你，你是我的干儿子啦！” 《我的五味人生》 作者唐明达 三十三革除顽疾 黑煞神老老实实地上班了，不过因为她男人和我拜了把子，开口朝我叫上了大伯子。周师傅心平气顺，大小场合不避讳，管我叫上了干儿子。只要锅炉房太太平平，大家心无隔阂，我还是心甘情愿的。自己的背后不再有人指指点点，人们开始对我刮目相看。 一号锅炉房是平静了，但是又出现了往日的旧疾。由于人员构成复杂，职工数量众多，工作面点多、线长，造成了锅炉房的散漫。上班时间，随处可见打扑克下象棋的。那些喂孩子奶的女职工，下午三点就没了踪影。过去杨师傅整治多次，始终抓不实，管不住，没有多大效果。 我认为，这种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杨师傅走时朝我要新锅炉房的含义，大概就在于此吧。 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扭转锅炉房这种散漫的状态。为了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找出问题的症结。自己开始留意不同的角落、不同的人群，调查和掌握各种类型的人，对锅炉房现状的想法和态度。 一天上午，才十点多钟，我看见一个工人躺在箱子上睡觉。这是个三十多岁，入厂十多年的力工。一米九的个子，有着满身的力气，大家都管他叫大个子。 我把他叫起来问道：“大个子，这是睡觉的时候吗？”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有些不耐烦地回道：“活干完了，趴一会咋的？” 一天的活干完了？我不太相信。 大个子为了证明自己的话，领我来到了他分的地段，只见他不仅拆下了旧管，安装好了新管，而且把旧管摆放得整整齐齐，一点毛病挑不出来。 我笑着问他：“那锅炉房就没有别的活了吗？可以帮助别人干干嘛。”说完话，觉得自己的批评有点牵强。 大个子回话也不客气：“我傻呀，咋干都是三十八块六，奖金一样分。” 对方的话不中听，但是在理儿。虽然让我无语，但却给了我启示。三十八块六是工资的死数，但是每月的奖金，应该是个活数。既然叫奖金，那就是应该发给有功出力的。过去按人头，每人八元的奖金发放法，实际是平均主义思想和惰性的管理造成的。 这让我管理的思路豁然开朗，找到了走下去的出口。 自己决定在锅炉房再来它一刀，我要把这八块的奖金切开，通过奖金的调配，产生工作的内动力，走出传统管理的死胡同。 很快到了月末，锅炉房每人每月八块的奖金，又发下来了。我召开了一号锅炉全体职工大会。会上，我把通过调查寻访掌握的锅炉房无故旷工，迟到早退，工作时间打扑克，下象棋，场外喝酒的散漫现象，一一做了列举。 我向会场愤慨发问：“这种散漫，混乱的状态，在一个家庭，一个单位发展下去，是一个甚么样的后果？有没有人愿意一号锅炉房这样乱下去？在座的每个人都可以回答我！” 会场没有一点声息，刚才还有的交头接耳的私语声，这会儿也没有了动静。我接着说道：“现在没有一个人回答我，我权且可以做这样的结论：没有人愿意，或者说有人愿意，但不敢站出来。为什么呢，因为这种散漫现象是可耻的，他说不出口！在这里我跟大家表个态，一号锅炉房从今天起，必须解决消极怠工，散漫混乱的问题。具体措施就是，把一号锅炉房的奖金切开，分为一二三等奖。奖金是给遵守规章制度，出力有功的人，绝不能再一锅搅马勺的平分了！” “这么一整，锅炉房的人不就分裂了吗?”坐在前面的一个女职工好像对奖金分等发放有看法，发问道。 我瞅着那位女职工说：“你以为现在一号锅炉房是平静的吗？你知道有多少人对平均分配奖金的不满吗？许多人不愿说是怕伤了和气，只得憋在了心里，这可是内伤。内伤更厉害，不治会变为肿瘤，是要命的！那坑的可就是整个锅炉房啦！” 我的话引起了许多人掌声，那位女职工讨了个没趣儿，不作声了。刚才的掌声，鼓起了我的勇气，继续说道：“今后我们的奖金分配原则，就是要做到，发的名正言顺，领的心安理得！” 这时周师傅从中间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说得好啊！为啥叫奖金，奖金就是要给好样的。这样才能让守规矩，干活的人，心平气顺，俺这锅炉房才会有个好！” 会场又是一阵掌声，但也有许多沉默的人，不说话不等于没有话，我心里明白还没到开锅的时候。 　　（作者/唐明达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