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嘎的妈妈

山而爷

　　甘嘎放学回家刚敲了两下门，声音还没落下，门巳经开了，迎着他的是守在门里的妈妈给予的亲切的笑脸，“嘎子，回来啦”，她召呼着，一边递过干净拖鞋让儿子换上，又忙着接过儿子的书包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又忙着倒水给儿子喝。看着这个上高中的、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帅儿子，妈妈的心里火热，恨不能抱在怀里亲亲才好。

可甘嘎对妈妈的热情是不惊又不喜，表情淡然，天天都是这样，他习惯了。接过妈妈的水杯，他咕噜了几口，说:“妈，今天打蓝球出了一身汗，给我拿衣服，我要洗个澡”，“好嘞……”，妈妈去拿衣服，一边唸叨着:“洗个澡，待会儿你爸爸回来咱们一起吃晚饭”。

甘嘎进了卫生间，关了门，妈妈将他的书包拿起来，送到嘎子的屋里，轻轻的放到桌上，接着扭过头来向外面瞄了一眼，便将儿子的书包打开，小心亦亦地翻看起来。终于，在一本书里翻出了一张纸条，一眼便认出这不是儿子的字迹，上面写着:“星期天下午没有补习课，我们去公园玩玩，老地方见。婧婧，”

她嗖的吸了口凉气，“婧婧”，这显然是个女孩的名字，不好了，儿子谈恋爱了。这在她看来是不能允许的，马上就要高考了，这时候怎么能谈恋爱呢？会误了大事。正在她狐疑不定时，儿子那边浴室的门响了，慌乱之中她将字条㩙进了自己的口袋，又赶忙将书包整理了一下，匆忙逃了出来。

儿子在浴室的镜子前梳了梳头发，从镜子里见到妈妈溜出了自己的房间，叫道:“妈，你到我房间干嘛，又在翻我东西了吧”？“没有没有”，她争辩着说:“我把你的书包放桌上了”。

她生怕儿子发火，偷了儿子的字条却不敢声张。待到吃过晚饭，儿子进了自己的房间后，她悄悄地将丈夫拉到卧室里，掏出字条递给丈夫，说:“不得了，嘎子谈恋爱了”，丈夫看了字条，压低了声音埋怨道:“你怎么又翻他的东西了，老毛病怎么就改不掉哩，……乘他不知道悄悄送回去，一一以后不许翻他的东西。”她惊讶的望着丈夫，“你不管？这都火烧眉毛了，你不管”？丈夫朝她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她 :“我不管”！在他看来，上不上大学并不重要，自己就没上过大学，不也活的好好的，他甚至有些窃喜，儿子有人爱，比自己有出息。他的同学中就有两对同学夫妻，都是上中学时勾搭上的，到如今都过着美滋滋的日子。

第二天儿子上学出门后，妈妈将他的房间收拾了一下，在整理桌子的时候，眼睛落在了玻璃台板下的课程表上，她推算了一下，上午没有班主任的课，于是，她骑上自行车，一溜烟跑到了学校，敲开了班主任办公室的门。老师见有家长来访，放下手中活，热情的接待了她，落坐后亲切的问:“甘嘎妈妈，有什么事吗”？妈妈说:“你们班上……”，她支支吾吾的:“你班上有个婧婧吧”？老师说:“是的是的，有的，很好的一个女孩子，她怎么了”？

妈妈从衣袋里掏出那张字条，说:“这是她写给甘嘎的，”……老师接过字条看了看，不襟笑了起来，反问道:“这怎么啦，有什么不好吗”？老师的态度让妈妈非常的意外，她说:“他们恋爱了，这个时候不影响学习吗？” 她恳求老师:“我来就是想请老师帮帮忙，要阻止他们在一起”。

“对不起，甘嘎妈妈”，老师肯定的说:“这事我不能帮你；年青人的青春萌动是正常的事，况且他们都十七、八岁的人了，完全可以自己做主，老师没权干涉他们的自由，一一婧婧和甘嘎都是好学生，我相信他们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听了老师的话，她目瞪口呆，像是撞在了城墙上，木楞在那里半响说不出话来，万万没想到老师会给她这么一个混帐的态度。

她还想说点什么，可却传来了下课铃声，老师站起来说:“我们以后抽空再聊，我现在要去班级了，你先回吧”，甘嘎妈妈也怕撞见了儿子，赶紧辞别，灰溜溜的走了。出了校门，心里暗暗嘀咕着: 这老师太坏了！

星期日这天，上完了补习课，老师找到了甘嘎，对他说:“我知道你下午和婧婧约会逛公园的事”，甘嘎一惊:“你怎么知道的？”老师说 :“我怎么知道的你就别问了，……天天带你们复习，别说你们累了，我也累死了，也想放松放松，想求求你们，下午逛公园也带我一个好吗”？甘嘎说:“好的，一言为定。”

于是，就有人看见了，老师左手挽着婧婧，右边傍着甘嘎，漫步在公园的湖水边、垂柳下、花影中；像一个中年妈妈挽着自己的儿女，悠闲自在地闲逛着，师生三人甜甜蜜蜜的融合在春日暖阳的美景里。

可是，与此同时，甘嘎的妈妈也没闲着，她神出鬼没的不知从哪打听到了婧婧的家，并敲开了她的家冂。婧婧的母亲打开房门见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门前，有些诧异，“你是谁，你找谁呀？”甘嘎妈妈说 :“我是婧婧同学的妈妈，有点事要和你们说说，”

“呃，……”，婧婧母亲犹豫了一下，还是客气的把她让进了屋里。婧婧的爸爸也因周日在家休息，见有人来，也忙着出来让坐递水。落坐后甘嘎妈妈说:“我儿子叫甘嘎，和你家婧婧同班，我发现了他们在谈恋爱”，“啊？……”，婧婧爸爸吃了一惊，很意外，“谁说的，我们一点也不知道，不会吧”？

“不信吗？”她从衣袋里拿出纸条，“这是物证，是你女儿写给我儿子的字条”，说着递给了婧婧母亲，婧婧母亲看了后苦着个脸递给丈夫，丈夫接过纸条看了许久，愣了一下:“这，……到底是咋回事啊”？他苦笑了笑“这是真的吗”？

“这还假得了吗，你女儿的字你能不认识？一一他们现在正在逛公园呐，太不像话了”，口气越来越不好听。婧婧的爸爸耐着性子问道:“那你什么意思呢”？甘嘎妈妈说:“马上要高考了，……让你女儿别缠着我儿子，”……

“你什么了不起呀？”婧婧母亲耐不住了，“还缠着你儿子，说话真难听，”甘嘎妈妈说:“本来就是嘛，”……婧婧爸爸也火了，“出去，出去，”示意婧婧母亲，“把她拉出去，一一讨厌！”于是夫妻二人连推带拉，将她攘出了门外，“轰”的一声将门关了起来。

甘嘎妈妈嘴里还在叫着:“你这家人怎么不讲理呀”，整个楼道都被惊动了。对门的大妈开了门，探出头来不解地望着甘嘎妈妈，……

　　傍晚，婧婧高高兴兴的回家来了，进了门见爸妈都板着脸坐在沙发上，她赶忙收住了笑容，预感到出事了，长到十八岁，第一次见到父母的这种面孔，令人恐怖，“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妈妈终于发话了，“下午去哪啦”？婧婧说:“去公园玩啦”，“和谁在一起”？婧婧说:“和，……和老师在一起……”，“撒谎，一一真想不到，你还学会撒谎了，”妈妈说:“甘嘎的妈妈都打到我们家里来啦，说你缠着他的儿子去逛公园，……”妈妈越说越气，“咱就是谈对象也该找𠆤好人家，像这样的人家……什么玩意儿，多丢人呀，让这楼上楼下的看笑话，”婧婧终于知道了原委，她满腹的委屈，襟不住眼泪哗哗的流淌。

爸爸见她哭了，心就软了下来，他招呼着让妈妈去做晚饭，一边起身拉过婧婧坐下来，“别哭了，跟爸说说到底怎么回事”，父女俩对面坐着，爸爸问:“你们真的恋爱了吗”？婧婧说:“我也不知道，……这，叫恋爱吗？……”，

女儿的单纯爸爸是理解的，接着又问道:“刚才怎么的，你说和老师在一起”？“是的，和老师在一起，”婧婧说:“甘嘎也在，……我们三个人……”，

爸爸愣了半天，嘴里喃喃着:“咦？……唏，……”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噢，……”，接着默默地点了点头，问道:“老师对你们怎么说的？”婧婧答道:“老师什么都没说，就和我们一起随便的玩玩，临分手时她说她今天玩的很开心，她让我们也开心，保持轻松的心态，迎接高考，”

爸爸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这老师真好，”他转忧为喜，对婧婧说:“真幸运，咱们遇到了这么好的老师，好好努力，别辜负了老师的一片苦心，今天的事咱不提了，……但是，爸爸最后只说一句；你妈妈的话也有道理，甘嘎的妈妈，不适合做咱婧婧的婆婆，这是个重大的隐患一一明白吗？”

这一夜婧婧没能安睡，她最终还是将情感倾向了爸妈，决定不再和甘嘎相处了。早饭后和平常一样去上学，出门前看看爸妈和以往略有异样的神态，说了句:“好了好了，你们放心吧。”

甘嘎是笫二天到学校才知道妈妈闹到婧婧家去的事，并且也同时得到了婧婧与他断绝交往的告白。这让他失望、心碎，却又无可奈何。

放学回到家时，他几乎是闯进家门的，冲着妈妈大叫:“你这个女人”！铁青着脸吓的妈妈不知所措，“怎么了？嘎子，儿子怎么搞的呀……”，甘嘎暴跳如雷，“你干的好事一一”，一边将自己的书包翻过来，将包里的书本全部倒在客厅的茶几上，继续吼道:“翻吧，一一让你翻个够”，说完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去了。

这时爸爸也正好下班回来了，看了眼前的情况，大概地问了几句，便也暴躁了起来，冲着老婆吼道:“你这个女人，你就不是个人……”，

妈妈哇哇大哭起来，“没法活了，你父子两个都这样骂我呀，”……

她哭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恢复了平静，一如既往地操持着家务；对于丈夫她是贤惠的，对于儿子她充满了慈爱。只是每每做出些尴尬的事来，让人啼笑皆非。她还把在家挨父子骂的事讲给朋友们听，时日长了，有人干脆把“甘嘎妈妈”说成了“尴尬妈妈”。

　　很快高考就结束了，甘嘎和婧婧都考出了高分；原来谈恋爱并没有影响他们的成绩。可甘嘎的妈妈却四处张扬:“要不是我管的严……”。

填报志愿的时候，学校将毕业班的同学和家长都召来，在音乐厅举办了一场“填报志愿辅导会”，这是很关键的一次会议，家长们都来参加了。这也是同学们告别中学时代的最后一次相聚，很隆重的。

会议开始前，班主任站在舞台上说:“还有些时间，我们先让婧婧同学给大家唱首歌吧”，她将手势指向了台下的婧婧；婧婧站起身大大方方的走上了舞台，接过话筒说道:“我要唱一首《长大后我就成了你》，献给我们的班主任”，在一片掌声中，她唱了起来:一一“小时候我以为你很美丽，领着一群小鸟飞来飞去……”

见了台上唱歌的婧婧，甘嘎妈妈的两眼直了，这是第一次见到婧婧，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丫头原来长的这么好看，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用眼睛的羽光睃了一眼身边的儿子，慢慢低下了头去。

后来，他们都如愿接到了录取通知书，婧婧去了上海，甘嘎录取了本省的师范大学。他们是2000年、新的千禧年走入高校的大学生。毕业后，婧婧在上海进了一家外资企业工作，并在上海落了户，结了婚生了孩子。甘嘎进了一所中学当老师，很是风光，家有三套住房，相对于社会的中低层而言，物质条件可谓丰富，唯一缺憾的是至今仍是单身一人，而年龄却是不小了，38岁了。

妈妈急的要命，到处托人帮忙找媳妇。开始时条件要的蛮高，文凭啦、工作啦，……还要长相一一长相要比婧婧漂亮才行；过了几年发现不对头，就降了标准 : 文凭、工作差一些也不要紧，只要模样儿说的过去，身体健康就行；再后来，好象又降了，不提什么条件了，可问题还是得不到解决。

公园的西大门前有片广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形成了“相亲一角”，许许多多的大龄子女的父母，都聚到了这里相互交流碰运气，甘嘎的妈妈也成了这里的长客。她的故事也就在相亲一角传开了，开始时还感动过不少人，后来渐渐的也就淡化了。

这是个初冬的下午，公园广场边的树上牵的绳子上掛满了征婚启示，一张张字牌在微风中摇摆，字条上悬掛的其实是许多妈妈的希望。甘嘎的妈妈也夹在人丛中，努力的探寻着各方的信息；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间，稀疏地洒下来，落在了她花白的头发上，她应该是当奶奶的人了。

听说婧婧的孩子巳经上小学五年级了，那可是她儿子的初恋呀，却被她打散了。

这初冬的凉风诉说着她的尴尬！

2021年12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