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

学小林校长

望着那只在口水里拼命挣扎，直到最后一动不动死去的蚂蚁，洪子心生悔意，他越来越怀疑刚才吐的那口口水是不是带有一丝故意的动机，尽管心里面一直不停地给自己解释刚才是真的没有看到地上的那只蚂蚁，但从他的表情上看得出内心还是有些不安。

这是某个午后发生的事情，那天洪子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带手机上洗手间，于是，手上没有了玩物，无聊之下就心不在焉地朝地上吐了口口水，低头间忽然就看到了前面的那一幕。

回到办公室，独坐在办公桌前，洪子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那只含冤死去的蚂蚁，它拼命挣扎的样子久久挥之不去。也许有人会说，神经病吧，你又不是杀人放火，弄死了一只蚂蚁至于这样大惊小怪吗？的确，弄死一只蚂蚁无需大惊小怪，因为它们的生命在常人的眼里本来就是低贱的，不是有个成语就叫“命如蝼蚁”么。但是此刻洪子却不是这么想，在他的意识里，弄死一只蚂蚁和打死一只蚊子或者老鼠完全不是一回事，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他跟蚂蚁的那些不同寻常的故事。

某种意义上，蚂蚁是他儿时的玩伴，也是他后来成长过程中练胆的对象，更是教会他为人诚实的导师，而且导师的这种影响力还一直在延续。

小时候，离家门口不远处有条巷子，夏天，河边时常吹来清凉的风，于是，这里便成了他和一帮小伙伴们乘凉和游乐的天堂。其实他们的游乐活动非常简单，无非中午都端个饭碗来到巷子里一边分享各家的美味佳肴一边闲聊些道听途说来的奇闻趣事，然后在地上再画个圆圈，用石头子和小棍棒捉起围棋来。

棋盘旁边，掉下的饭粒招来了成群的蚂蚁，于是，他们的注意力一下子就从捉围棋转移到了蚂蚁身上。自此以后，他们每天都会故意丢些饭粒招惹蚂蚁，然后在蚂蚁拖拽着饭粒往家的方向走上好一段路程后，他们又恶作剧地把饭粒拨回到原处，反复捉弄一番，直看到它们魂飞魄散四处奔逃，狼狈地逃回到蚁穴里去了才哈哈大笑起来。

大伙猜它们肯定是搬救兵去了，果不其然，一只好大块头，小伙伴们嘴里所说的蚁王在那只带路蚁的指引下，一大队蚂蚁浩浩荡荡地朝着饭粒开赴过去。众人拾柴火焰高，团结就是力量，一大堆蚂蚁轻而易举地就把饭粒举了起来，一路上似乎还喊着号子，轻轻松松地朝着家里搬去。洪子和小伙伴们继续恶作剧地戏弄它们，但是想不到尽管它们会再次惊慌一阵，不过很快就能够镇静下来，重新聚拢并组织队形顽强地搬运，直到搬进蚁穴里面去。见此情景，洪子和几个小伙伴们似乎都读懂了什么。从此以后，他们上学放学都形影不离，在以前校园里小混混还不少的那个年代，洪子和他的伙伴们倒很是安然。

洪子小时候其实是个胆小鬼，晚上独自一个人连白天乘凉的那条巷子也不敢走，表哥笑话他胆小，后来就教他练胆，从杀死蚂蚁开始。

奶奶的床头柜上一年四季摆放着个糖罐子，里面全是些冰糖。要知道那个年代走亲戚看望老人，冰糖是上等的礼品，当然也是洪子最喜欢的零嘴，他时不时溜进奶奶的房间偷偷用手指钳上一块塞进嘴里。

有一次，糖罐子里面跑进去了很多蚂蚁，在甜蜜蜜的糖分的滋养下，一个个变得又黑又大又壮，张牙舞爪，黑压压的一片，跟伙强盗一样令人恐惧和恶心。洪子为了抢回他心爱的冰糖，突然“恶从胆边生”，在中午猛烈的太阳的照射下，他把冰糖倒在一张事先铺好的白纸上，然后握紧拳头迅速地把那些四散奔逃的蚂蚁一堆堆一个个地捶死。到了后来，他还敢用开水或者用火柴点燃一张纸，把那些用鱼骨头招惹来的成群的蚂蚁烫死或烧死。自从变得“残忍”之后，洪子果真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

洪子由小到大从来都不撒谎，除了父母对他严格的家教之外，他说还源于一只叫黑黑的蚂蚁的缘故。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洪子偶然读到了一本童话大王郑渊洁写的书，书名叫《黑黑在诚实岛》，讲的是一只又调皮又爱撒谎的蚂蚁的故事。这只蚂蚁叫黑黑，因为逃学逃到了诚实岛，他不知道诚实岛上有一个很特别的现象，就是撒谎了会像被念了紧箍咒一样头疼，而且头上的两根触角还会变成三根。所以他在诚实岛上撒谎早就被老爷爷识破，只是没有当面戳穿和批评他，而是通过巧妙的潜移默化的教育方式纠正了黑黑爱撒谎的毛病。

从此以后，黑黑的故事对洪子影响极深，而且一直延续到现在，因为他总感觉如果自己撒谎，头上也会长出三根触角一样，那样会很丢人的。所以，他从来不撒谎，哪怕做错了事情他也不撒谎掩饰。于是，在老师和同学或领导和同事的眼里，他就成了一个敢作敢当的人。

想起这些，他对于今天无意中杀死的那只蚂蚁心生愧疚，因为在他的心目中，蚂蚁不仅是一个生命体，而且更可谓他的良师益友。

（写于2021年11月29日夜）

声明：图片来自于网络，感谢原作者。

作者简介：学小林校长，江西人，早年毕业于九江师专体育系（现九江学院体育学院），当过多年体育老师和校长，现为东莞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