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碟子腌菜

希夷

<p class="ql-block">  在记忆中,一进入初冬,在我家的炕桌上就少不了一碟小腌菜的。在晋源,说出来有的叫咸(寒,han)菜,可能是因为鼻音重,念起来沉沉的,很是有自己的味道。吃的有特色,念起来也是很有味道的呦;还有的叫酸菜,但不是酸基白菜。腌菜大不了就是酸菜、黄菜、咸萝卜、芥辣丝、酸醋洋山药、醋泡茴子白圪蒂蒂、酸豆角……一年四季,父亲总会从南房阴冷处取点咸(寒,han)菜,大块的用清水清干净,切成细丝,也有像芥辣丝、芥辣片片可以直接吃的。有的滴几滴香油,有的淋一点老陈醋,瞬间轰炸了你的视觉和味蕾:清脆、爽嫩、鲜香。个中滋味,无以言表。辣是芥末那种钻鼻子的辣,脆是那种脆生鲜嫩的感觉,酸是那种酸甜古朴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腌菜,作为一种原始、淳朴、纯天然的贮藏方式,代相传,习相袭,在民间有着极其悠久的历史。不管是朝代更迭,还是自然灾害引起得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人们想尽各种方法将有限的食物相对均衡地分配开来,他们发现用盐腌过的食物,自然发酵的蔬菜能够保存更长的时间而不变质,同时别有一番新鲜食物所不具备的风味。也就随地区形成南北不同风格的腌菜系列。</p><p class="ql-block"> 俗语道:“小雪腌菜、大雪腌肉。” 对于我来说,记忆中冬天的味道往往是从腌菜开始的。有雪里蕻、萝卜缨子、白萝卜、芥疙瘩、洋姜……摘洗干净,晾晒脱水,入卤、或入缸阴凉处腌制,温度是关键,不能高,更不能冻了。还有一个关键是看懂卤汤、或者腌汁,恰时翻缸。腌咸菜都得搅缸,具体有什么科学道理我不懂,老人们更是不知,他们只知道,这是祖辈传下来的,勤搅缸的咸菜,沫子少,不会发苦。腌好的菜不但是平日里就饭的小菜,还是伯伯大爷们平日里来了喝酒的押意,乡俗里讲究,正规待客宴席上是不上腌菜的。</p><p class="ql-block"> 坐在桌边,听父亲和他们倒歇:喝酒的三种境界:正宴准备下许多菜,喝得杯盘狼藉不算是喝酒,是下乘的喝法。几粒花生米和几块豆腐干、甚至一碟子咸菜,与三、五好友天南地北聊天;或者是路过酒店,打上两角酒,一饮而尽吃法,是中乘的喝法。一个人独斟自酌,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更多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状态,是上乘的喝法。念书人说,将月光装在酒壶里,用温罐温起来喝。还有位从太原来晋源南街体验生活的老干部,是个文化人,派饭我家的伯伯说,家里的五香黄豆和豆腐干能吃出牛肉的味道,母亲晒得老咸菜比酱肉还香。</p><p class="ql-block"> 什么样的人便决定了做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押意也也蕴含不同饮酒人的对酒的认识。长大后学习了鲁迅先生的短篇小说《孔乙己》,“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便排出九文大钱。这段文字孔乙己嗜酒、穿长衫、满口之乎等行为,成为孔乙己性格的鲜明写照;身上长衫、一碟茴香豆与排出几枚铜钱买酒的动作,一起成为塑造孔乙己形象的两大关键载体。绍兴的茴香豆在北方人眼中,如同存储在乡俗里坛坛瓮瓮里的各种腌菜,带给饮酒人多少快乐!这老孔饮酒的特点,怎么也算是中乘了吧!</p><p class="ql-block"> 大缸里卤汤腌制的白萝卜,第二年夏天捞出来,上笼蒸透,在炙热的太阳光下晒干,大家都叫“老咸菜”。小时候是口袋里的零食,如果用水泡软,切成小块块,配上点煮黄豆,和葱花,拌在一起,那可是父亲和我的押意,那时候我还不会喝酒,也就是父亲和伯伯大爷们喝酒时,用筷子头蘸点酒喂到我的嘴里。怎么个辣法记不得了,只是惦记着那点点押意。</p><p class="ql-block"> 人生是一场没有尽头的修行,一碟子腌菜,与几杯烧酒修行出一个人的涵养和宽容。时间没有尽头,生命有其长短。修行,在一杯酒中回味甘甜,于几碟子腌菜中瞥见最美的笑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