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

晓歌

　　在造物的所有杰作中，云，是天地间最美丽的存在之一，当初神造天地，混沌初分，清气上升，浊气下降，蓝天白云、五彩斑斓，云彩当是造物的神来之笔，如果没有云彩，天空该多么寂寞。

很久以前，曾经非常喜欢听孟庭苇的歌，喜欢到痴迷。孟庭苇有一首歌叫《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歌里唱的什么，全不记得了，只记得这句歌词，这是点睛的诗句，蕴含着唯美的意境：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云的心中全都是雨，雨落下来，一滴清泪，一地流水，一世忧伤。可见云是唯美的、也是忧伤的。

也许，这是我，也是许多人喜欢云的缘由。

是啊，“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有了云的泼洒和点缀、天空多么美好，世界多么美好。

记得小时候的家乡，天空高且蓝，空气清而纯，天高云淡，风和日丽，那时常常在想，如果能变成一朵云，该多么自由自在。少年的美梦，一种简单到极致的、天马行空的心境，回想一下都觉得惬意。

我的家乡在渭北八百里秦川的西部，是周文化的发祥地，著名的青铜器之乡，人杰地灵。家乡所在渭北平原，地理老师说，叫积雍平原，是渭河千百年冲刷累积形成的黄土塬，雍原是八百里秦川的一部分，渭北平原从秦岭深处的大散关到渭水入黄的潼关，绵延八百里，是关中最富庶的地方，这一点在我的记忆中印象深刻，可多年以后，我使用了所有的搜索引擎，都查不到积雍平原的词条，也许是地理老师以讹传讹，更多的可能是我记忆的偏差。这都不重要，多年以后，我的家乡撤乡设镇，就取名“雍川”，也算是有了一点佐证。

一不小心扯远了，说起家乡的话题，总是有很多线索，像一条支流众多的河，终会聚拢到那条思乡的情感脉络，源远流长。其实我想要说的是年少时站在雍原上看云听雨的感觉，下意识就想到了家乡的地理地势，这是故乡的云出场的龙套，得走几个过场。

在家乡，东西南北是非常重要的概念，东望长安，西顾成仓，北倚岐山，南环渭水，或山或水，就算是一条蜿蜒的小路，都有清晰的参照。早年背井离乡，四处流浪，找不着北，最不适应的是，沦陷在都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之间，找不到家乡唾手可得的山山水水、找不到耳熟能详的深情的参照，心就有些慌，像风中漂浮的流云。

早晨，太阳从长安城所在的方向升起，渭水总是与太阳运行的轨迹背道而驰，故乡的云，总在天水之间，御风而行。晴朗的日子，整个上午，雍原的天上，大多时候都是没有云彩的，可以清晰地看见北边的岐山，就是周文王诛杀蛟龙的北邙山，也是凤鸣岐山的北山。转过头，视线越过渭水，南边就是秦岭主峰太白山。太白山要远些，依然清晰可见，天气好的时候，面东而立，左右的山显得那么近，那么清晰，似乎一伸手，就可以摘下一片祥云。偶尔会在远处的秦岭之巅，飘过几缕流云，仿佛只是为了映衬家乡天空，有多么蔚蓝，有多么纯净，蓝白互相映衬，是最和谐的美。等到日头升起来，在朗日普照之下，那几缕薄云，很快就隐于终南山的林泉之间，没了踪影。

故乡的云，戏眼多在午后。

印象中北山是土山，光秃秃的，不像南边的太白山，巨石林立，树木参天。所以北山不长树木，只生云彩。北山是云生的方向，所以常常在午后，北山顶上，会突然被厚厚的、翻滚着的白云覆盖，渐渐聚集、凝聚成遮天蔽日的洁白，天气好的时候，便袅袅升腾，幻化成天边多姿多彩的云霞，这是小时候我对天堂的美景的印证，常常会看见白云生处，诸神显灵于云端之上，宝相庄严，有仙子曼妙穿梭往复，铺排美酒佳肴，衣袂飘飘，云中白鹤，振翅于仙源之中，藏着少年飞升的美梦。

往往越是聚集最快的、最厚重的云彩、越是酝酿着突然变幻的天象。许是天威震怒，原来洁白的团云，一时间煞气升腾，像一条黛色巨龙，黑压压从山顶碾压下来，很快漫天阴云密布，携着万霆雷均，呼啦啦天河倾覆，摧古拉朽，暴雨倾盆而下，千年土塬，遍地成河，肆意流淌，岁月骤然飘零。

最美的云霞，是在秋日的傍晚，当太阳将要隐入西山的瞬间，万道金色霞光，穿过云层，给布满天空的云彩镶嵌金色的光晕，五彩斑斓、祥云朵朵，与隐约的山峦，渲染出绝美的图画，任你是再高明的画师，还是再大的文豪，都描绘不出那一瞬的美轮美奂。

谁持彩练，遍染河山？

故乡的云，就这样镌刻在我的心里、梦里，成为挥不去的印记，无论我走到哪里，每当我看见同样美丽的云霞，都会情不自禁的问自己，天边飘过的，不就是故乡的云吗？

这几日，北京的天气极好，纯净蔚蓝的天幕、洁白无瑕的白云，总使我想起家乡，想起故乡的云。

许是思乡了吧？

如果云知道，我是如此喜爱天边洁白如初的云，会不会降下云端，载我到蓝天之上，御风而行？如果云知道，世人皆爱这漫天的岚涛风云，会不会停下脚步，不去远方？如果云知道，忧伤像一阵雨，会不会掩了悲色，不让心中的雨落下来，不让悲伤流淌成一条故乡的河？

云一定知道的。这不，窗外的天空，又布满了五彩祥云，北风轻轻吹拂，云的脚步很轻，很慢，很舒缓。

这是一个有故事有希望的、幸福的冬日，我的心中也布满了幸福的云霞，原来，轻轻飘过的云，也是一种温柔的抚慰，云端之上，和合共生，那是你和我，我和我们相爱的顾盼。

2021年11月28日，北京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