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28, 128, 128);">推荐-编发:陈启文</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蹉跎岁月</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作者: 张士柱</span></p><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时光如白驹过隙,几十年过去了,但往事历历在目。忘不了那苦难的岁月,忘不了那久违的碗底,忘不了当年的种种屈辱,更忘不了……</i></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题记</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一、家庭变故</b></p><p class="ql-block"> 我本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p><p class="ql-block"> 我有一个比我大十一岁的哥哥,他从小天资聪慧,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前面有两个哥哥都夭折了,大姐远嫁他方,二姐还小,那时我还没有出生,全家人的希望都落在了哥哥身上。</p><p class="ql-block">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哥哥十一岁那年他得了一场大病,连续高烧,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不到几天时间就奄奄一息,生命垂危,那时候医疗条件特别差,绝望的父亲便给哥哥准备后事,按照当时农村风俗,小孩早夭既不能停在家里,也不能全尸下葬,于是,在外边搭了个草棚,里面铺上稻草,哥哥就蜷缩在草铺上,一动不动,像似断气了,父亲便央求村里的一位老人用铁锹铲断哥哥的脚后跟,意思就是这个家庭如果再有小孩才会容易成活。父亲呆呆的抓住哥哥的腕脉,此时老人刚要拿起铁锹,父亲突然感觉到哥哥的脉搏有了微弱的跳动,陡然激动地大喊了一声:“不能铲啊,快停下!”自己便晕厥过去,不省人事。大家见状顾不上哥哥就对父亲又是薅头发,又是掐人中,母亲则是哭喊着:“老天爷啊,老天爷,我们家祖上是做了什么缺德事,还是哪里得罪了你,一个快要死了,难道还要再死一个!这是什么报应啊,我们家该怎么活啊!”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父亲的身上。过了好长时间,父亲终于苏醒过来,有气无力的问:“小和尚怎样了?”(哥哥刚出生时一个游方人士说我哥哥此生有大灾大难,必须遁入空门,于是父亲让哥哥在一个寺庙里做了记名弟子,“小和尚”这个名字由此而来)。这时大家才从慌乱中缓过神来,发现哥哥已有了微弱的呼吸,而且呼吸越来越均匀。就这样,哥哥奇迹般地活了过来,但是从此再也不会说话,也不会思考了,成了痴呆。大概就是高烧脑子烧坏了吧,但也许正由于这场大病使他有了极强的免疫力,此后就再也没有生过病,不管是严寒还是酷暑。</p><p class="ql-block"> 这一场变故,哥哥变成痴呆儿,全家人都绝望了,叔叔家也没有男孩,难道张家要断根了吗?为了延续张家的香火,年近八十的奶奶每天一步一叩头跪走到小寺庙,添香烧纸央求菩萨给她一个聪明的孙子。也许是奶奶的虔诚感动了上苍,高龄的母亲居然怀孕了,在她四十七岁那年生下了我。一家人渐渐地抚平了创伤,又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我便成了家里的掌上明珠,百倍呵护,宠爱有加。</p><p class="ql-block"> 我满月那天,家里高朋满座,胜友如云。父亲的一些文友都送上了贺词,内容是喜得贵子、弄璋之喜,天赐石麟之类。那些日子我是幸福的。</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二、三年饥荒</b></p><p class="ql-block"> 1958年,那年我四岁,全国掀起了“大跃进”的热潮,到处刮“共产风”,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拆掉了每家每户的锅灶,毁了鸡窝鸭圈,办起了大食堂,吃起了大锅饭。那时因为国民经济恢复的比较快,真的过上了好日子,一些人的头脑便开始发热膨胀,大食堂每天大鱼大肉,歌舞升平,大米饭尽管吃,吃不了倒掉,糟蹋浪费了大量粮食。更糟糕的是当时某些干部一个比一个能吹,说什么亩产千斤,亩产两千斤,方千斤(四千斤),还有的说亩产上万斤,把小孩放到谷穗上都沉不下去,实际上亩产只有三四百斤而已。为什么会如此吹嘘呢? 那是因为产量越高,奖励越多,升官越快。</p><p class="ql-block"> 1959年,开始闹饥荒。由于连续三年自然灾害,全国农村许多地方庄稼颗粒无收,苏联又逼债,加之“大跃进”时期的浪费,国库已空虚,国民经济到了崩溃的边缘,即使有钱也买不到粮食,还听说某地方的一位老人嘴里衔着钱上吊自杀了,真悲剧啊!人们只有吃糠咽菜,糠和菜没了就啃树皮,吃野菜,树皮和野菜吃没了就吃草根,后来草根都没有了,有的人为了一时之饱,竟然吃起了有毒的双辣果子,肚子是饱了,可是人一会就没了。</p><p class="ql-block"> 大多数的人由于长期饥饿得了浮肿病,腿上一摁就是一个凹坑,随时都有性命之忧。那时,饿殍遍地,天天死人,形成了走南闯北的逃荒潮,有的人死在了逃荒的路上,尸骨无存。</p><p class="ql-block"> 我家和大家一样,遭受着同样的命运,母亲严重浮肿,随时随地都会有生命危险。为了一家人的生存,为了保住我这根独苗,父母二人作出艰难而又痛苦的抉择:把二姐卖到北乡涟水一带,换来一些食物充饥。</p><p class="ql-block"> 那天,可怜的二姐大声嚎啕着,死也不肯走,但还是被人贩子强行带走了,换来的只是三斤红薯干。从此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亲人了,再也得不到父母的爱了。</p><p class="ql-block"> 在北乡有红薯、萝卜、玉米,可以勉强度日。但是那家人根本不把二姐当人待,奴隶般的使唤,全让她干脏活累活,稍不满意就会遭到毒打,打得遍体鳞伤,那年二姐只有十四岁。</p><p class="ql-block"> 她实在活不下去了,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趁主家不备偷偷地逃了出来。她身无分文,也没有一点吃的东西,路上饿了啃树皮,吃树叶,渴了喝河水,困了睡在干涸的小沟里,风餐露宿,日夜兼程,生怕主家追上来,不知昏倒了多少次,也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历经二十多天终于逃回了家。</p><p class="ql-block"> 那天,父亲呆呆的地坐在凳子上,二姐从未喊“爸”的人见了父亲猛扑过去,跪在父亲身前,不停地磕头,声泪俱下:“爸爸啊,爸爸,您就当我是条狗吧,我宁愿饿死也不去那鬼地方,求您不要再卖我了。”父亲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哽咽着说:“孩子,是爸对不住你,我真糊涂啊!也罢,要死全家人就死在一起,去了那边也好有个照应。”就这样沉默了好长时间。</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三、投亲上海</b></p><p class="ql-block"> 饥荒越来越严重,全家人危在旦夕,父亲考虑再三决定让母亲带上我去上海投亲,因为大姐、舅舅和三姨都在上海。行程是父亲安排的:从黄浦坐小轮船到镇江,再从镇江转坐大轮船到上海。临走前父亲让母亲在我破旧的衣服里缝了一块白布,在上面写了我的姓名、年龄、生日及家庭住址,以防途中母亲遭到不测,能让好心人收养我。</p><p class="ql-block"> 在镇江去上海的大轮船上,对大人是不提供餐饮的,只有凭小孩可以买到一块面包。一些没带小孩的机灵的大人,几次借了我去买面包,但是很快就被售货员发现了,说这个小孩来过几次了,便不再卖面包给他们。那时我根本不懂事,还在船舱里蹦上跳下的。</p><p class="ql-block"> 幸运的是母亲顺利的找到了亲戚家,因为母亲是在上海长大的。其实亲戚家日子也并不宽裕,舅舅家和姨家都是七八口人,来投亲的不只是我们,当时大姐和姐夫还没有自己的房子寄居在舅舅家。大姐是一个托儿所的护理员,有时会偷偷的带几块饼干给我吃。</p><p class="ql-block"> 我大多数时间是住在三姨家,因为有人玩,小表哥、大表妹和我年纪相仿。三姨对我很好,视如己出,每次吃饭都会把好吃的先夹到我的碗里,每逢星期天姨娘便会叫表哥、表妹带我出去玩。姨夫也会带我去远一点的地方:外滩、南京路、城隍庙、西郊动物园等地,就这样一时我忘掉了家乡的贫苦生活,在上海一待就是半年多。</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父亲来信了,说家乡的情况有了好转,每人每天可以配给五两六钱的粗粮,虽然还不能吃饱,但是不至于饿死,所以叫母亲带我回家。临走时,表妹哇哇地哭,死死地抓住我的手不让我离开,因为这半年多我们度过了最快乐的时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走了,她心里很失落,在姨娘的再三劝说下才松开手。“梁园再好,不是久恋之家。”我和母亲毅然决然地回到了乡下,直到十四五年后才又和他们见面。<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四、父亲管教</b></p><p class="ql-block"> 夏天虽然热,但依然是孩子们快乐的日子,没有作业,没有任何负担,午饭一过,便不约而同地光着屁股到河里游泳、嬉戏。但父亲不让我去,怕我溺水淹死,每天午饭后都会在我的脚面上用毛笔写上字,到傍晚查看,如果字没有了就说明我偷着下河了,便叫我跪碗底,还不给吃晚饭,这样的事隔三差五的发生着。有一天,我灵机一动,问父亲:“您不让我学游泳,假如哪一天我落水了没人救我怎么办?”父亲想了想拍着自己脑袋说:“哎呀,这个我还真没想到,明天就让你学。”于是第二天他买了糖果、饼干给那些水性好的男孩子,让他们教我,这一发不可收拾,我水性越来越好,蛙泳、蝶泳、闭气扎猛子等都学会了,还能负重泅渡。</p><p class="ql-block"> 1962年9月1日,我开蒙了。那天早上父亲摆上了香案,挂上了孔子画像,让我三叩九拜发愿,他说一句我跟一句:“弟子XXX,今日开蒙,虔诚求教,秉承祖礼,不负圣恩……”开蒙仪式一结束便一家一家的送糖果,喜庆的很。早饭后父亲带着我去学校报名,从此我便是真正的学生了。</p><p class="ql-block"> 上学了,我比较用功,每学期都能得到奖状,父亲把奖状贴在墙上,是炫耀,更是激励。白天我在校读书,晚上在家父亲教我写毛笔字,从小楷、中楷再到大楷。父亲还教我打算盘,到三年级时,我已能打“狮子盘绣球”了。除了写字打算盘外,父亲还让我背《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还教我学《千家诗》并讲解给我听。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南宋诗人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其中的一首:昼出耕耘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父亲还教育我要懂得点农耕知识,帮助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尽管父亲溺爱我,但家规很严,望子成龙。小时候的我经常与人打架,打得过要打,打不过也要打,有时被打得鼻青脸肿,父亲不问青红皂白,让我罚跪,还用麻绳抽我,倔强的我就任由着父亲抽打,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吭,不掉一滴眼泪。那时候不知道跪了多少次,那破碗底成了我的“专利”。</p><p class="ql-block"> 我十多岁了,父亲已年迈,二姐也十八九岁了,家里没有强劳动力。为了让我好好读书顺利成长,父亲便到处托媒,想找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来我家临时入赘几年,到时我也长大了,能挣工分了,也可以学手艺了。所幸的是媒人找到了一家,有两个儿子,父亲便把二姐许配给那家老大,也就是我的二姐夫。姐夫,是个身体结实,吃苦耐劳的小伙子,什么农活都能干,还当上了民兵排长,父母很喜欢,左邻右舍们都很羡慕。</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五、无妄之灾</b></p><p class="ql-block">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红卫兵到处串联,搞“斗批改”,砸烂“公检法”,走向越来越偏,形势越来越严峻。在城市,派别与派别之间展开了惨烈地武斗。农村也是一样,到处贴大字报,开批判会,充满了火药味。因为种种原因姐夫带着姐姐及孩子回老家了,我家的生活再度艰难。</p><p class="ql-block">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1968年的一天,叔叔突然被几个红卫兵带走了,说他参加了一个“同善社”的特务组织,而且还是头目,每月有两三百的“工资”,天哪,就是县委书记、地委书记的收入也没有这么多呀!</p><p class="ql-block"> 这一年我十四岁,暑假结束,我本该是读初中的,但因受叔叔的牵连被停了学,我在家能干什么呢?因为我会拉二胡,会吹笛子,大队干部便叫我去宣传队,可那时宣传队没有演出任务,在柴荡里忙着捕鱼呢。踩车、撑船、捉鱼我一样不会,也没有多少力气,无事可做,被赶出了宣传队。其他的农活我也干不了,生产队长就叫我去拾大粪。田间地头、路边,哪有什么粪便呀。那个年头人就是憋着也要拉在自家的茅坑,因为人畜的粪便是能换工分的。没有办法,只能去人家的茅坑偷,被发现就会遭来一顿打,粪兜也被毁。就这样偷了打,打了又偷,循环往复终被父亲知道了,当然我还是跪碗底,并恶狠狠地训斥我:“你胆子太大了,拾不到就拾不到,为什么要做贼呢?”父亲是又气又怜,很铁不成钢。过了一段日子父亲的气才消了,给我的脸色好了些,并用孟子的话教育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似懂非懂。再后来队长干脆叫我去棉田专业组,干些捉虫、剪公支之类的轻活,拿少量的工分,还叫父亲夜里去看仓库,挣点工分。</p><p class="ql-block"> 一天傍晚,一大阵的初中生哼着歌,蹦蹦跳跳地放学归来,当时我正在河里挖淤泥,他们一点都不顾及发小的情谊,和我撇清关系,讥笑我、讽刺我,拿泥团、碎砖头砸我,说我叔叔是大反革命,我是小反革命。我欲哭无泪,这样的事时有发生,我受尽了凌辱。我很压抑,想要反抗、报仇,但父亲坚决不允许,说我们势单力薄斗不过他们,以后再说吧。我只有咽下了这口气。</p><p class="ql-block"> 我叔叔被关在大队部,有几个红卫兵看守着。大队“革命委员会”强行叫我家天天给叔叔送饭,而且还不准我见叔叔,说我识字,会替叔叔传递情报。那时我们家都吃不饱哪来多余的粮食,可是他们不管,连一点补偿都没有,我们只好每人省一口给叔叔送饭。</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六、发奋读书</b></p><p class="ql-block"> 1969年夏天,经官方反复调查,这个“同善社”组织根本不存在,是莫须有的。叔叔被平反了,政府给了他一些补偿,我也有了继续读书的机会。那年8月31日父亲带我去初中报名,老师叫我读初一,父亲苦苦央求让我读初二,说多读一年就多一年负担。老师不同意,说初一没有读知识脱节,根本跟不上。父亲说他跟别人借了初中的课本已经在家自学了,老师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才勉强同意,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期末考试如果不及格,就把我退到初一,父亲唯有答应了。</p><p class="ql-block"> 我深知这继续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便夜以继日,勤奋苦读,成绩提高得很快,期末考试成绩排到了班级前三,把讥笑我、讽刺我的发小们远远的抛在了后头。我“大仇”得报,继续认真读书,一直在进步,告别了文盲,改变了命运。</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七、尾声 </b></p><p class="ql-block"> 在那边的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在中国共产党的正确领导下,在改革开放的光辉旗帜下,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的生活和平、安宁、富足、小康。我们正走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路上,为实现伟大的“中国梦”而勇往直前。</p><p class="ql-block">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你们对我恩重如山,情深似海,我欠你们的太多太多,此生无以为报,若有来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8px;">作者简介:张士柱,原宝应县泾河镇灶户小学教师,宝应县白田诗社会员,曾任诗社集体理事,扬州市诗词协会会员,2016年被录入《扬州当代诗坛人物谱》</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color:rgb(1, 1, 1);">《宝应作家》转载</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编审:阿 文</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主编:清心竹</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责编:艾德文</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蹉跎岁月》编辑部</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