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的学友情

凡夫

<p class="ql-block">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在人生的历史长河中,每个人“三情”(亲情、爱情、友情),缺一不可,一切的往事都如过眼的烟云,随风而去,而在那退色淡淡的回忆中,总有几个人和几件事可能影响或决定了你的一生,很多人只是你人生历史长河中来来去去的过客,很少使你终生难忘,或者永远牵挂。在我一个花甲的岁月中,被我称为良师益友难以忘却,却又永远牵挂的是一名五十年前相识而又精神失常38年的初中同学—曹友勉。</p> <p class="ql-block"> “人生全由命、半点不由人”,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我们这些紧随着共和国的诞生而出生成长的少年,很多有才华,却又生不逢时、怀才不遇的学生被历史残酷的现实所摧残。我与他共同度过了四年的初中生活(1964年--1968年因文化大革命推迟毕业),在学生生活中,他的才、智、学、艺令我折服、成为我所崇拜的对象。在1968年全国轰轰烈烈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中,他与我一样躲过了一劫,没有到农村,共同又升学到南京第九中学高中继续读书。刚进入高中学生生活不到三个月,他遇到了全国又掀起的浩浩荡荡全家下放运动,即对社会上各种所谓的“坏分子”们全部赶到农村去,接收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由于他父亲曾经解放前就职于国民党的财政部,解放后就职于南京财政局,因此属于所谓 “伪职员”的原因,和已经教学几十年在南京长江路小学当老师的母亲一道“带领”全家下放到贫穷的苏北洪泽县距离县城20多里路的黄集公社,他继续在洪泽县城读完了三年的高中生活,毕业后回到乡村从事着“脸朝黄土背朝天”战天斗地的新生活。我与他一直保持着通信关系,为了节省8分钱的邮票,相当于他当时一天的工分工资,我们经常将即将寄出的邮票预先刷上浆糊再粘上去,以便下次使用时可以将盖在浆糊上的邮戳洗净重新使用。每当我看到他信的末尾写到:“于煤油灯下”的结束语,我心里总是感到无限的“惆怅”。由于城乡差别巨大的生活反差,以及无法看到自己前途光明的7年农村生活中,使他在与我通信多年后的1975年由于争取工农兵学员上大学名额失败后,自己的精神彻底崩溃和失常,并也与我失去了联系。(我当时并不清楚他的精神失常)。1976年我曾接到他父亲从农村发给我要求寻找他下落的电报,使我感到不解。1977年一个深秋的夜晚,他突然跑到我家门口找我,并在马路边与我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后又忽然离开,更使我揪心不已,我始终想寻找他,想了解他的生活及工作情况,可得不到任何信息。1978年他们全家返城后也没有与我联系。</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我的同学——曹友勉</span></p> <p class="ql-block">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在1992年通过其他同学那里得知他已经精神失常的消息,同学的不幸使我当晚彻夜难眠,我连忙去寻找到他的住处,看到分别23年后的他,一个当年风华正茂,调侃潇洒,才华横溢、高大英俊的青少年,一个令我折服、成为我崇拜偶像同学,如今却是一个脸色苍白、身体瘦弱,反应迟顿、语言缓慢的精神病患者,我的心中真是五味翻腾、百感交集,真是“人生如梦转眼就是百年”啊!在与他浅浅的交流过程中得知,他高中毕业后回到农村,7年后在农村生病,至今孤单一人,目前与年近八旬母亲(父亲于1983年去世)共同生活、相依为命。</p> <p class="ql-block">  从此以后我与几个要好的同学每年都要去他家中看望,1997过年时间,在举家团聚、欢庆的鞭炮声中,我们来到他家中,得知他已住院,我们又赶到南京精神病医院,看到当年的好友穿着破旧的棉衣,呆滞的目光手中拿到瓷盆、汤匙叮叮作响,与众病友排队等待过年开饭时,而我们带去的“礼物”又被医院“没收”,心中真是翻江倒海的难过,唏嘘不已。到底是什么原因,是谁将一个南京著名学校的"才子变成了鬼"?这次过后,我们又失去了联系,我们多次去他原来居住的家中打听,但房屋已经换了主人,也提供不了他的任何联系方式。多年来我们一直在千方百计打探他的消息,可始终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牵挂。</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青龙山精神病医院的会客室</span></p> <p class="ql-block">为了寻找他的信息,今年我托人从南京市公安局的户籍中查询到有他的电话,我非常激动地拨通了电话,才知道这是一个他母亲临“走”前委托的监护人电话,但我终于得到了他的信息,他已经在2000年就住进了南京青龙山精神病医院。我原想先急于与他电话联系一下,可从监护人那里得知他们精神病医院是无法预先联系的。为了去见他,我考虑了几天,又一个15年过去了,他生活的怎样?身体怎样?我带什么礼物,带什么样的礼物?想到那年带的礼品被医院“没收”心里没有底了。</p> <p class="ql-block">  昨天(2013年10月20日)由于是去精神病医院探望病人,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与三个初中的同学一大早先乘坐南京地铁,再转了两次城郊汽车,又换乘了路边一辆马自达,终于风尘仆仆地来到与南京距离近50公里的南京青龙山精神病医院。我在医院门卫处填写了会客单,在16病区4楼,与病区看门医生交谈确认后,放我进去医生办公室签字办理了“带人”出来的手续,并只允许我们在“会客室”中见面。我又终于见到了想往已久,难以忘却已经又有近15年未见到的同学、挚友、良师—曹友勉,我看到他穿了一件是“自己”做的当年红卫兵喜爱的黄色衣服,里面一件领口和袖口已破的羊毛衫从病房中出来,我们很快迎上去,虽然他与其中的同学有的相隔几十年了,但他仍然认出了我们4人中的3人并报出了姓名。我们搀扶着他来到四楼接待室,由于是星期天,探望病人的很多,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我们总不能站到说话吧,我安排同去的同学查看了三楼接待室、最后在二楼接待室里面找到了坐位,大家高兴而与他又比较谨慎愉快交谈,回忆50年前在初中的时光,我也才逐步了解到他近十几年的生活,他2000年来到了这里,母亲于2009年92岁时去世,他在监护人(老邻居)的关怀下办理了低保,并且享受了由民政部门承担的住院费用(社会低保的费用直接入帐冲抵民政部门的住院费用,个人得不到1分钱),以及他到“最终”时由医院负责处理的相关手续,解决了他所有的后顾之忧。所以他在坚持吃药的前提下,身体、精神状态都还好,思维也比较正常。聊天的过程中我们也知道了精神病医院的一些情况,这里的管理非常严格,没有特别情况不允许病员离开医院,只能基本是在楼层中活动。因为目前社会上精神病人很多,床位紧张,如果私下被家人接走离开,就将当作自动离开,不允许再回来。他在几年前母亲去世时回去住了几天,现在不行,这里的病人有家庭的,平时可能有人来看望,带些衣物和食品,他只有监护人来看望,客观上他从来没有结婚,父母死后也没有家。如象他这样的病员需要购买生活用品,或者想吃点水果、冷饮,只能由医院大约2-3个月“开站”一次,(夏天1月1次)申请购买如牙膏、牙刷、袜子等用品,医院再查看每人的“帐户”是否有钱?由医院购买后病员签字领回去。目前在这里的生活费用是每天18.90元。我送给了他已经考虑几日的礼物,一本今年我参与编辑并由重庆大学出版社发行的“南京周边自驾游”一书,里面有我一张个人在云南昆明的照片。送给了他一本自己打印,首页是"人生感悟",并有200多页自己多年写的50多篇文章,扉页上写到:赠永远的朋友--友勉 里面题词:人生如梦 健康幸福。这是我自己一生中写的主要文章和日记摘抄,包括与他在农村发病前互相通信期间对学习、工作、生活的交流和看法。</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我的”人生感悟”一书</span></p> <p class="ql-block"> 同去的一个同学有一亲属也在这里的二楼12病区,他也将亲属接过来同在二数接待室里见面了。他带去了两只“烤鸡”和一些桔子,给了曹友勉和他亲属各一只烤鸡,这是一个64岁曾经遭受工伤影响大脑,并失去一只眼睛的精神病患者,同学告诉他带来了一只烤鸡,问他是否现在在接待室里吃?他说:“是、是、是”;同学帮助他撕开烤鸡,在众人的目光中只见他连忙用手饥不择食,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我在旁边见他年龄已大,并且鸡也是冷的,连忙暗示同学不要给他多吃,同学与他说,你是不是留下一些晚上再吃啊?他说:“不行,我就在这里吃”。我们这时才理解他是怕拿回宿舍,可能就吃不到了,几分钟的时间,一只烤鸡就吃完了,最后还吮了吮手指间的油。同学还带去了4只桔子,他连忙又要吃桔子,同学劝他,不行。很快2只桔子也吃完了,他还想继续吃,被同学劝阻并放入了他的两边口袋中,这才勉强答应。看着他那种贪婪、迫不及待、狼吞虎咽吃鸡的形象使我的心阵阵绞疼,由于那人抽烟,医院每天给5枝香烟,他说自己有时私下用2枝香烟与别人换一个小桔子吃。这时楼房里面有病人叫他,恶狠狠地问他到哪里去了,他连忙跌跌撞撞、萎萎缩缩的往病区走,口中朗朗地说到“来了,来了”,走到那人面前,一手掩护一手偷偷地将口袋中一个桔子放入那人口袋中,那人看到口袋里的桔子才不凶狠。</p> <p class="ql-block">  我们询问曹友勉是否也是在接待室里吃鸡,他说没关系,我晚上吃吧。我们询问他吃饭时间,他说中午是十点半钟,我一看已经快要到了,原先想接他到门口饭店同学聚会一下,可医院不允许。原来我想为了与他能够多联系,询问他是否可以使用手机?他说不行也只能作罢。这时只听见门外声音吵杂,刚才在四楼看门的医生凶狠地说,曹友勉,你跑到哪里去了,你不知道只能在接待室里吗?害得我们到处找你,都惊动了办公室。我连忙迎上去说,我看到四楼接待室里面人很多,无法坐下来,只好寻找其他的接待室,我不知道情况都是我的错。他责怪曹友勉,他们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连忙与医生赔笑脸、赔不是。我们连忙搀扶他到四楼,我与同学便给他留下一些钱,我在往他口袋里放钱的时候被医生看到了,说你这样不行的,你们只能缴到我们这里来记帐,我无法只能又到病区里面的医生办公室办理“存钱”的手续,拿到收据后我放入了他的口袋,他掏出来看了又看,很小心谨慎地放入了里面的口袋。我们与他道别后想推病区门离开,门边的护士长笑着对我们说,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够出去啊?要是那样我们这里可就翻天了。这时我们才想到这种推门就想随意进出的动作在精神病医院是很幼稚的。这里病区的门常年是关闭的,只有门上有一个很小的窗户洞可以打开并进行里外说话的,只见她拿了电子钥匙替我们打开了门,并批评我们说,由于你们不按照医院规定,私自带他到其他地方,惊动了办公大楼,打电话把我护士长都叫下来了,我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为了医院以后不要为难我的同学,与护士长说,我的同学“进来”是由于当时社会原因造成的,护士长马上回复我,这样的事情在我们这里太多了,我喃喃地无语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我与我的同学</span></p> <p class="ql-block">  当我们怏怏地出了病区大楼,刚走到医院门卫时,门卫的保安迎面上来,“请问你是钱**吗?你们探望的是曹友勉吗?我不知何事,心理惴惴不安又怕其他人再遇到麻烦,壮着胆子自己连忙迎上去说“我就是”。他说你们到哪里去了,病区打电话找到我们门卫,询问你们是否出去了?我连忙又解释了一通,一行四人这才走出了南京青龙山精神病医院。</p><p class="ql-block">偏僻的地方,冷清的医院,人员稀少的车站,我们等了近20分钟才来了一辆青龙山到淳化的城郊公交车,转了两次才又来到南京当时地铁线的换车处,</p><p class="ql-block"> 找了一家饭店,海嘬了一顿。大家表示以后一定会再来探望50年前的同学。</p><p class="ql-block">感谢生活,健康万岁!友谊万岁!</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注:(半个月后,因天气冷了,我第二次去精神病院给曹友勉送去了棉衣,写下了“50年学友情的继续”)。</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u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见“50年学友情”的下篇“50年学友情的继续”。</u></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探视的同学合影</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