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龙山遐思

李东川

在四宝山之巅，郭利勇指着太阳升起的山峦对我说:那座山叫牧龙山。就在一刹那间，关于“龙”的很多传说一下引动了我无限的思绪。 最先吸引我的是它的名字一一牧龙山。 郭利勇刚一说这个名字，我竟然感受到在横亘于朝阳之下的牧龙山有森森然之气涌动。 牧龙一一好大的气势！ 不知什么原因，从小就对龙这传说中神灵甚为恐惧。 这大概与龙在中国人心目中那种凶恶之相和喜欢兴风作浪的传说有关吧。 小时候曾听一位老辈子说:他亲眼见过蛟龙一一 这是川南的一个小镇，座落在逼仄的山沟间，一条小河从山间流下，小河的两岸是鳞次栉比、有浓郁特色的川南瓦房。 石板路的街道磨得光滑铮亮，布满车辙痕迹。 镇中繁华处座落在斜坡上，两旁的商铺一个接一个紧紧的挨着一一这些商铺始自于一个铁匠铺，拾级而上是裁缝铺，补锅换底的白铁铺，粩糟店，制作和修鞋的鞋铺，五金杂货店，豆花饭店，小酒馆，有三家小茶馆和几家小百货店错落夹杂于其中，镇口是两家客栈...... 已下了两天大雨的小河，河水已快漫到街上来了。 老辈子说那天傍晚，客栈的屋檐下已挂出了招揽客人的灯笼，饭店，酒馆，茶馆的马灯昏暗灯光在轻轻不断的摇曳，镇上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煤油灯或蜡烛开始吃晚饭了，也有较穷的人家索性一家人围在桌旁借助炉灶透出的那点光在匆匆地扒饭，用他们的话说再黑饭也不会扒到鼻子里去。 整个小镇都沉在夜色中了。 老辈子说，那天他和几位街坊茶友正在茶馆喝茶，天南海北的扯把子摆龙门阵。 忽然就听到一个声音响起:不得了了，蛟龙下山了。 声音透出惊恐，急速地在小镇的两山间来回碰撞。 接着便听到一种沉闷震撼的隆隆声由小镇的上方滚动而来。 很多年以后，当我知道龙吟虎啸这个词时，一下想起了那位老辈关于蛟龙“隆隆”声的描述，应该就是所谓的龙吟吧，我想像中的龙吟是低沉具有震撼力令人恐惧的。 老辈子说:接着就看到恶浪翻滾的河里，有一巨大的黑色身躯从上游急速而下，震耳欲聋的声音迅速向我们袭来。 我们几位茶客骇得灵魂出窍目瞪口呆地定在那里，就像一场噩梦般怔怔地看着那黑色巨龙从我们眼前急速朝着下游翻腾而去。 好久好久，“呼隆隆”的声音还在这小镇的上空震荡回响，好久好久，我们几个茶客连同整个小镇都在这场惊骇的噩梦中没醒过来。 第二天全镇的人都涌到河堤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一那被蛟龙席卷下来的堵满河床的泥浆、还大大小小的山石，重的有好几百公斤呢。 在后来我每每回忆起老辈子关于蛟龙出山绘声绘色的描述，也觉出了其中诸多不合理之处，比如本来已经快漫上堤的河水在蛟龙巨大身身躯的搅动下，小镇两岸的民居会安然无恙？ 当然，在后来我已经完全断定那决不是什么蛟龙出山，而只是在川南常见的泥石流罢了。 不管咋说这“龙”在民间传说中可都是“恶″的象征。 要不怎么会在有大江大河的地方都建有宝塔，那就是用来镇慑兴风作浪的妖龙的啊！ 传说中的哪吒居然煞有其事的考证就是四川宜宾籍，在宜宾不光在桥头上有大型哪吒雕塑，而且在翠屏山上还有“哪吒”庙。 仿佛要证实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在宜宾长江的南北两岸还建有黑、白二塔。 不知在两岸黑塔白塔镇慑下，那些作恶多端的蛟龙是否有所收敛。 我当然不相信世上有“龙”这一恶物，但在中国的历史现实中却确实有真正的龙存在的一一那就是历朝历代号称“真龙天子”的皇帝。 从中国第一位称帝的秦始皇嬴政始，历朝历代的最高统治者都沿用了“皇帝”这一称谓。 “真龙天子”称谓的来源有很多版本，最可信的当属《史记高祖本纪》中的记述: “父曰太公，母曰刘愠，其先刘愠尝息大泽之坡，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这段话说的便是刘其母刘氏有一天突然晕倒在河边，其父寻见时看到一条蛟龙伏于刘愠身上，之后刘愠便有了身孕，不久后就产下刘邦”。 作为一介布衣出身的刘邦介意别人对他出身的说三道四，编出这么一个谎言证明自己登基皇位乃天意，完全合情合理。 自此后历代皇帝假“真龙天子”之名，向世人昭示这皇帝并非人意所立，而是顺天意而行的，更增加了其合法正统性。 而民间自然便信了这一套一一既然是天意所授，那便不是凡人了，既然不是凡人，“万岁”就应该是必然的结局了。 秦世皇称帝时便拾起了其先王秦孝公的谋士商鞅的驭民五术一一 壹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 壹民：即统一思想，垄断意识形态， 弱民：民弱国强，国强民弱，治国之道，务在弱民。 疲民：为民寻事，使之疲于奔命。 辱民：一是无自尊自信；二是唆之相互检举揭发，终日生活在恐惧氛围； 贫民：匍匐生计，毫无自尊自信，剥夺余粮余财，人穷志短。 五者若不灵，杀之。 自此始两千多年来称为“真龙天子”的历代皇帝无不奉“五术”为至宝。 由此看来传说中的龙，与现实中的龙“真龙天子”相比，其凶残真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其实传说中的龙与现实中的龙都属“恶”之物，不知何时起我们竟自诩为“龙的传人”并以此为傲，真是让人啼笑皆非了。 大概是上千年来叫“五术”奴役成性的芸芸众生，在认知上已经完全臣服于“真龙天子”脚下，被彻底奴化了。 牧龙山引发的遐思有种天马行空的意味儿，还是回到牧龙山这个题目上来吧。 它让我想起了“龙”与“民”对彼此的不同态度。 《商君书》的“五术”是统治者的“驭民”手段，两千多年来正是在驭民的认知上，民在他们心目中不过是任他他碾压的蝼蚁而已。 “牧龙”则反映出了民对龙的宽容、包容，一个“牧”让人感受到了民之胸怀以及其中流露出来的轻松、自由。 在“牧龙″的田园韵味中，我似乎嗅到了些许社会发展趋势的味道。 能一切如我所愿吗？我仍然不知道！ 2021年11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