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好汉”大凉山营救美军飞行员！》（一位抗战老兵的人生传奇）刘建军撰文

刘建军

2017年8月的一天，川内多家新闻媒体以新闻和特写形式，大篇幅报道了一位105岁川籍抗战老兵的去世，他便是我们雅安近现代史上一位传奇老人李仕安，也是我雅安好友李老师的父親。这位从小几乎看着我们长大，在我眼中一直是那么平凡普通，随和慈善的李伯伯，他的曲折坎坷而又光彩传奇的一生，随着岁月的推移，历史尘埃的不断拂去，而更加真实清晣地显示在世人面前…… 新世纪初的一天，成都市一位名声了得的人物经人介绍找到我，要在我们团（战旗文工团）为他女儿聘请一位声乐老师，这位就是刚从宜宾市副市长职位上辞职下海，日后涉足房地产赚得盆滿钵滿，又转营古董收藏大名鼎鼎的樊建川。几年后他建成了驰名遐迩被当作成都市一张名片的建川博物馆。有次我参观建川博物馆，看到馆内有关抗战时期美军援华建驼峰航线的内容，马上联想起我那位朋友的父亲当年曾营救过美军飞行员的事，在先征得李老师父亲同意后，当即给樊去电话，极力向他推荐来雅安采访当时尚还健在的李伯伯…… 这些年，有关李伯伯的故事和传说通过朋友乡邻以及报刊电视，在我心中愈来愈丰滿充实，详尽生动，也成了我常常与人津津有味款款道来的龙门阵。我儿时的李伯伯，在我眼中就是位瘦削乐观，谨慎低调，又时时处处显示着他的"小精明"的慈祥长者，在这个看似平凡的"小老头"身上，你确实一下看不出隐藏在他身后的那异于常人的人生际遇，而这其中最值得称道的便是营救美军飞行员的故事。 “鹰”落凉山。2004年的一天，我在成都家中刚打开电视15频道，正播放一部故事片，正片开播前还穿插了一段采访片中主人公原型的纪录片，受采访者正是我所熟悉的李伯伯，那部电影（影名忘了）真实还原了发生在抗战时期四川大凉山中的那场营救行动的始末： 1944年4月中旬，美国飞虎队一架战机B-29在雷波县咪姑月儿坡坠毁，机上有11名美国人生死不明。随机遇难了？遭遇了冻饿伤病猛兽？甚至有传说被当地头人捉去当彝娃子（奴隶）啦！此事惊动了中美两国政府，美方紧急组成以穆伦少校为首的营救小队。但急需当地向导，特别是会英语又会彝语还熟悉当地情况的向导！ 李伯伯早年从大凉山上来到成都求学，读过华西大学，读过测绘学校还进过黄浦军校，英语彝语都不在话下，在重庆政府急电西昌行辕后便被火速派到西昌，与穆伦少校会合，冒险飞越“驼峰航线”，从西昌飞到印度再折飞回昆明，然后或乘汽车或步行了几百公里，翻山越岭经历艰难险阻，终于赶到失事地点。远远的就便闻到浓烈的焦煳味，尔后见到飞机坠毁后形成的大坑却未见人影，一干人正绝望悲叹时，李伯伯联系上当地土司才得知机组成员都被彝民救走了！ 原来当地彝人从未见过飞机，飞机坠落时以为是天上大老鹰落地纷纷披毡遮头而逃，及至看到一群高鼻子蓝眼睛的人“从天而降”，先是吓了一跳，继而视作天人奉为上宾，好酒好肉的款待，临别时土司还给每个美军飞行员送了十两银子呢……有关李伯伯参与成功营救美军飞行员小分队的详细事迹，至今在老美那边的一处博物馆中还有记载，并存有实物纪念！ 李仕安（右一）与美军空军军官的合影照。 小时候李伯伯家离我家很近，李伯母也是我父母医院里的名中医，加上李老师那会儿二胡，手风琴，小提琴都拉的风车斗转，所以我没事就往他家跑。每次都只见勤快的李伯伯，不是围上半截围腰正做家务事，就是戴着老花眼镜在帮李伯母抄中药处方，（李伯母当时双目半失明，）李伯伯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笑容，他逢人常常笑嘻嘻的眯起一双小眼睛，语调低下而语气谦恭，旁人看来就是一幅“低眉顺眼”的形象，这是因为他那时头上正戴着一顶"右派份子"的大帽子，因此害得我那位朋友尽管小提琴才艺过人，在当时的雅安也是数一数二，几次部队文工团来招文艺兵，业务过的了关政审却总通不过，一辈子都未走出雅州。 79年拨乱反正，李伯伯和全家人的好日子才终于来了，他先被摘下右派帽子，后被还原了雅安市政协前起义国軍将领身份，享受国家离休干部的待遇。其优秀基因传承，还使得老人家一位学音乐的孙女，先是从上海音乐学院毕业就职国家交响乐团，后来远渡重洋成为美国波士顿大学的小提琴博士！ “凉山好汉”丈量大凉山。当年李伯伯的低调处世风格，让你始终把他与“凉山好汉”的词联系不到一起。他是彝人，却在成都受过高等教育，后在国军一所测绘学校学习，毕业后授国军上尉军衔，后来他用所学专业丈量测绘出了大凉山地图，现凉山州有两个县名还是李伯伯亲自取的呢。再后来，他于黄浦军校十期毕业后，被喜欢他的国民党24军军长刘文辉相中调到身边，官至24军司令部上校参谋。（在他生前，他与刘文辉家的后人始终还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每次刘家子孙来四川都要去看望李伯伯。） 光荣起义，领大军解放凉山！为加强抗日力量，抗战期间，他专门申请回到西昌组建了凉山彝族第一支抗日队伍一一“凉山彝民抗日先锋队”，建成了彝族地区国民党第一个党支部。他的这些经历使他当选为当时的"国大代表"。后来国民党溃逃台湾，因他“国大代表”，彝族精英的身份，老蒋上飞机前还不忘专门嘱咐人，发给他去台湾的飞机票，他是那时少有的发了飞机票能飞台湾的"官员"，但他却早已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抱定了跟随刘文辉起义投向光明的决心，为此胡宗南部派出特务，日夜监视他在成都纱帽街的家，幸而胆大心细的他躲过了特务监视，带着怀孕的李伯母，用罗筐两头挑着李老师的两个哥哥化妆逃到了龙泉。 解放大军南下到雅安，还要继续南下解放大凉山。原国民党24军起义将领刘文辉，把他称作"李精灵"的李伯伯，郑重其事地举荐给了南下第二野战军的头领贺龙元帅，说是大军要解放大凉山，绝不可少了此人！果然，南下大军中李伯伯身先士卒，振臂一呼，各彝寨山门纷纷洞开寨门，杀牛宰羊，张灯结彩，恭迎当年彝海结盟后北上的红军回来，兵不血刃，未费一枪一弹解放了大凉山！ 带不走的老兵历史，抹不去的笑貌音容！ ……无论是历险境营救美军飞行员，还是组建彝人抗日队伍，无论是测量家乡大地绘制精准地图，还是亲领解放大军和平解放西昌全境，李伯伯都居功至伟，有功国家民族，有功大凉山，称得上是一条“凉山好汉”！在世时，他每次回西昌雷波，在大凉山上都受到当地政府和普通百姓杀猪宰羊隆重款待，被当作贵客和彝人骄傲！在纪念抗战胜利的庄重时刻，他还被国家，被人民视作抗战老兵，抗战民族英雄！ 但毕竟，历史给了他长长一段不公平的待遇，他的这一辈子颇多坎坷磨难。不过生性达观的他总能坦然面对，谈笑人生，尤其有酒作伴！可能是彝人的习性使然，李伯伯毕生嗜酒如命，离酒不得！早中晚都要喝，酒量也大的惊人。别人打麻将喝茶，他打麻将喝酒。有次我跟他坐车由蓉返雅，一路上都见他抱起个酒壶壶，乐滋滋的直往嘴里灌。他说有了酒就没了苦，有了酒还能成了仙！ 岁月悠悠，历史在不断续写着它的新篇。而有关李伯伯身上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正象他106岁的人生一样久长悠远！好久以来，我一直觉得他就是一块岁月的记忆，一块历史的珍贵活化石，所以在他生前萌发了为他多拍些照片，从他口中多挖点故事的想法。 有年冬天，我专门打电话邀约李老师陪老人家一起出来喝羊肉汤，老爷子果然拄着手仗乐呵呵来了。饭桌上几次想打开他的话匣子，但都被他轻描淡写地岔开了，在他眼中似乎这些旧事都不值一提。李伯伯后来一直住成都二儿子家，见他不方便了，当时我看着李伯伯健康快乐的样子，又觉得他还能活很久，再采访的机会还会有，以至一时疏忽成永远憾事！ 2017年8月26号，李仕安老人在睡梦中安然离世，享年105岁，只差一月就满106岁。斯人已逝，但带不走的是他那难忘的抗战老兵的故事，抹不去的是他永远留在我们心中的笑貌音容！李伯伯一路走好，天堂里也有好酒！ (刘建军 2017.8·26晚于雅) 作者简介：专职小提琴教师；自由摄影家。川师大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原成都军区战旗文工团小提琴演奏员，军队生涯30多年。四川省音乐家协会会员；四川省小提琴教育研究协会会员；四川省社会艺术（音乐类）考级考官。从事摄影多年，曾任西南军事摄影学会会员；四川省政法委法制宣传中心特约记者；华西都市报文化新闻部特约记者。现为四川省摄影家：会会员；四川省企业家摄影协会副秘书长；四川省民族影像艺术协会专家委员；新华社图片库及成都经典汇文化公司签约摄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