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黏人巴瞎子

巴山异人

<p class="ql-block">小时候,每当从山上放牛放羊或是从野外打猪草、割牛草回家,全身就会黏满巴瞎子,让人心烦不已。即使头发上也会黏得东一块西一块的,甚至还会堆积起球成块,清理清除的时候,还会扯得头发生疼。</p><p class="ql-block">巴瞎子是老家对菊科植物苍耳的俗称,又称油麻子。苍耳植株和果实全身油腻,果实椭圆而长形,满身是刺,它是最为黏人、最为腻人的东西,只要人和动物从它身边擦身而过,它就会像脸皮极厚的跟屁虫黏在人和动物的身上,让你甩都甩不掉、抖都都不掉。牛尾巴是巴瞎子最喜爱的去处,只要牛在山里跑一圈,牛尾巴上就会黏满密密麻麻的巴瞎子。</p><p class="ql-block">为何老家称苍耳为巴瞎子和油麻子,就是因为苍耳具有巴人、黏人、缠人等让人不待见的不良品质。巴瞎子一旦黏在人的身上,欲清理清除干净,需费很多精力和工夫,会耽搁乡亲们很多农活农事。巴瞎子是人们极其讨厌的植物,所以乡亲们常常将那些黏人、缠人不谙世事的家伙也比喻成巴瞎子和油麻子。</p><p class="ql-block">老家有一个喻姓老寡妇,生性脾气脾味独特独立,难以合众,只要有人和她发生一点小矛盾、小纠纷、小纠葛,她就会常年纠缠着别人不放,甚至还会无端给别人家男人头上泼脏水,让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长此以往,乡亲们就忘记了她本有的尊姓大名,一见到她或一谈论到她,就叫她老巴瞎子或老油麻子,有时还干脆叫她老巴子、老油子。</p> <p class="ql-block">老巴瞎子、老油麻子、老巴子和老油子,就理所当然成了老寡妇的绰号和诨号,上至耄耋老人,下至懵懂孩童,大家都这么称呼她。对于乡亲们给予她的绰号和诨号,她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有些得意洋洋,还自夸说绰号和诨号真名副其实,是为她量身定做的。</p><p class="ql-block">尽管巴瞎子让乡亲们难以待见,但巴瞎子生命力极强,即便它的种子落在贫瘠的盐碱地和岩缝里,它也会长得青绿一片,葳蕤一簇,都能恣意妄为地在四季里争着宠、沐着光。不管是与树林树木,还是与杂草灌木,它都能不遗余力地成长。巴瞎子的子子孙孙可谓无穷匮也,山里处处都有它们的身影。</p><p class="ql-block">在我的印象里,也如乡亲们一样,对巴瞎子不置可否,甚至嗤之以鼻,说不出什么好的词句来。但后来读《诗经》读到《卷耳》中的“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的语句时,便改变了我对巴瞎子的看法。文中的卷耳即为苍耳,也就是老家的巴瞎子、油麻子。</p><p class="ql-block">诗人说,采啊采啊采摘着苍耳,可总是也采摘不满所带来的竹筐。那是因为心思根本没有用在采摘苍耳上,而是一直在思念着想念着惦念着心上人。无奈之下,索性将竹筐丢在路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眼前便出现了心上人出门在外的情景。</p> <p class="ql-block">都说诗人患有精神病,的确如此。诗人能将不让人待见的巴瞎子与坚贞不屈的爱情联系在一起,真可谓有些神经错乱,真可谓不可思议。仔细想来,大概诗人将巴瞎子的黏人、缠人之特性,看作是了爱情的一种极好的处理模式。即便现在,也有很多少男少女极其喜欢爱黏人爱腻人的佳偶。这么想来,便也觉得不足为奇、不以为怪了。</p><p class="ql-block">至此,我便想起了儿时一段两小无猜的往事。在我读小学时,总爱和坐在我前排的一名女同学胖丫嬉戏打闹,不是在后面扯她的衣角,就是在后面扯她的头发,有时冷不丁在后面拽下她一根头发,直疼得她大叫尖叫。老师知道后,就点名让我不是站在教室外面忏悔,就是让我站在后面墙角面壁思过。</p><p class="ql-block">久而久之,幼小的心灵便萌生出一丝恨意。有天上学前,就在路边随意摘了一把巴瞎子揣在衣兜里。等下课铃声一响,老师刚跨出教室,我就迫不及待地将衣兜里的巴瞎子抓出来,全部撒在了胖丫黑黑的头发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我又用手使劲地在她头上揉了又揉,尽量让巴瞎子黏住她的头发,甚至起饼起球。</p><p class="ql-block">当胖丫知道后,下意识地地用手去摘巴瞎子,但巴瞎子都黏得太紧太绸,怎么也摘不下来,急得她哇哇大哭起来,顿时跑出教室找班主任告状去了。还没等上课铃响,班主任就气急败坏地走进教室,一把将我的衣领提起,提溜着我将我一把掼在讲台前,将我的右手掌摊平,用教鞭使劲地抽打了几下。</p> <p class="ql-block">随即,我一阵钻心般疼痛,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老师也怕打坏打伤我的手掌手指,也就立刻停了下来,大声呵斥道:“你怎么弄上去的,你给我一粒一粒怎么给我弄下来。”我一边哭泣,一边小心翼翼地去摘胖丫头上的巴瞎子。放学后,班主任及时家访,将我干的坏事向我的母亲和盘托出。等老师走后,母亲再一次用篾条教训了我。</p><p class="ql-block">多年以后,再次碰到儿时的胖丫,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精明能干的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单位的负责人。当我为儿时的错事糗事向她道歉时,她却说那事早已过往云烟,不足为提,也不记得。但现在自己细想起来,不禁有些哑然失笑和贻笑大方。</p><p class="ql-block">其实,巴瞎子并非一无是处,它也是一剂良药。最常见是母亲将巴瞎子的茎叶或是果实用石臼捣烂,涂敷在孩子们长有疥疮的地方,或是涂在被狗咬伤的地方,坚持一段时间即好。药书《唐本草》就有云:“(苍耳)主大风,癫痫,头风,湿痹,毒在骨髓,除诸毒螫,杀疳湿匿,主腰膝中风毒。亦主猘狗毒。”</p><p class="ql-block">而今待在小小的县城,不出郊外不深入乡村,就很难见到巴瞎子的身影。一旦在哪里见到一株巴瞎子,就如获至宝,会不自然地触景生情,想起儿时很多“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往事。我甚至还会想,即便夫妻之间、同事之间、朋友之间,还得多学学巴瞎子爱黏人缠人的那股劲,它能有益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融洽彼此之间的关系,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2021年11月16日写于宣恩贡水河畔〕</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