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药

呢喃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大概在我三四岁的时候,有了我今生的第一句名言:不吃药不打针,奏(就)好了。这话不知怎的被传了出去,偶尔就会有人逗我,我便会洋洋自得地说上一遍:不打针不吃药奏(就)好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再大些,等我完全能记事时,有了我的第二句名言:宁可打针,也不吃药。之所以对药这么决绝,是因为不会吃药。打针,疼一下就过去了,而吃药对我来说是种折磨。一大碗水豪爽入肚后,药片却依然稳稳得端坐在舌头上。药的苦像被舌粘住了,逐渐放大,也只有不会吃药的人才会懂得。久咽不下后,父母出于无奈,也只得把药片碾成碎末放入汤匙中,点些白糖,加入水进行搅拌。药片不同或三两种混在一起,汤匙里便有了五彩斑斓:黄绿色,灰黑色,绿黑色……各种稀奇的色儿里散发着苦药味儿,别说吃,闻一下就要吐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模糊不清的记忆里,一直有我央求母亲的画面。“妈妈,等会儿吃,我肯定吃。”“马上就吃,马上就吃。”“水有点儿热,再等会儿。”我带着哭音儿,尽量往后拖延,母亲也尽量允许我的“耍赖”,但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该吃的总得吃下去,不管多苦。最后,我也只得在咬牙切齿后,一狠心,一跺脚,一闭眼,将汤匙里的药猛地倒入嘴中,还要违心地用嘴唇刻意在汤匙上抿一下,以保证药品近可能都吃进去,否则,就会来第二次。随后,大口大口的白开水咕咚咕咚地跟上。尽管舌根上还是会留下丝丝苦味,如释重负的感觉已经占了上风。</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于是,左手端勺,又手端杯,举起,放下,再举起,再放下,成了我少年时代的招牌动作。招牌并非都来自荣耀,它可能会带来尴尬。记得五年级下学期的某一天,班主任崔振环老师来村里家访。当她到我家时,我正在母亲面前表演着我的招牌动作。崔老师见状,先是笑了,我却极其难为情,恨不得地上裂出一道缝来,立马消失才好。老师很亲切地鼓励我:“×××,勇敢点儿,吃下去。那点苦不算事。勇敢点!”那个时候,学生最听的就是老师的话了。我二话没说,在母亲和老师的注视下,痛痛快快地就把药吃了,虽然嘴里还泛着苦味,那还叫个事儿?!精神的力量是多么强大啊!</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总把药片碾成药沫也不是事啊。人一天天的长大,吃药的技术也该长长吧。于是,再生病时,汤匙不见了,手边多了一杯水。听说,有人吃药一口水就能解决了,有人甚至可以不用水的。那对于我简直是天方夜谭。为什么,我每次都是两杯水下去,药片还留在舌头上呢?偶尔,药片也会往里进,却卡在了嗓子眼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一阵呕吐后,见药片又稳稳地坐在地上了。半天才过了这个劲儿。哎,又是前功尽弃!</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过去的年月,家里串门的人多。凡是赶上我吃药的,没有不现场支招的。记得做医生的堂姐就赶上一次。她自信满满地给我做指导,可任凭她口干舌燥地讲方法,任凭她仰头晃脑地用馒头做示范,我——就是不会。最后,气得她直骂我笨蛋。再后来,母亲又把药片掰成两半,像安乃近之类的大白药片掰成四瓣,才勉强能吃进去了。前提是:咽下的瞬间,脑子里得想着平日里爱吃的东西。还好,成年后,基本就不怎么生病了,也免了吃药的苦。</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结婚后,因为身体寒凉,看了一次中医,带回些中药丸。怎么吃呢?这下可难住了。向别人取经后,先把药丸搓成小球球,再用水送下。浪费时间不说,一大茶缸的水啊,胀得胃口难受。后来,想起父亲吃药丸的情景,他是直接咬一点儿药丸再喝口水送下,少了搓成球球的麻烦。于是,我得到启发,秉承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观念,将整颗药丸果断地放入口中,勇敢地嚼了起来。唾液与药丸以最快的速度淋漓尽致地纠缠着,撕摩着,虽然它俩各不喜欢,以至同归于尽,却落了个皆大欢喜。家人诧异地看着我,我嚼着苦,脸上却挤出了笑。</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真正学会了吃药片,是在2004年。化疗后,白细胞急剧下降,必须服用生血丸。依稀记得一次服九到十四丸吧,我选择了中间的数字。在爱人的鼓励下,我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从容与坚韧。化疗给我带来的最明显的副作用就是恶心,呕吐。闻到各种异味儿都要吐,甭说吃饭了,更甭说吃药了。尽管如此,我还是强忍着恶心按时服药,吃了吐,吐了再吃,常会折腾出一身汗来。再吐,也总会剩下一些吧。“药再苦,也得必须吃,它是利于你的病的。”我闭着眼睛在病床上这样想着。恶心虽然令我翻肠倒肚,但想象着我的白细胞在增加,心里就舒坦些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以后十几年,除了吃了五年与癌症有关的“小白药片”,基本不怎么吃药了。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多喝水、多睡觉。虽然,也会偶尔发生将水和药一起呕出的事情来,但毕竟,吃药已经不是一种折磨了。近两三年,感觉身体健康大不如以前了,在医生的建议下开始服用提高免疫力的药。不管是喝汤剂的中药,还是服用各种药片,脑子里都会先想想美味佳肴,然后,怀着品味佳肴的愉悦将药服下。渐渐的,吃药不再是我的负担。</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天,在办公室吃药,与同事聊起吃药的经验。她说:“我原来最怕吃胶囊,后来才知道吃胶囊不能仰头。”我说:“到了五十岁,我才真正知道了怎么吃药。”“怎么吃呢?”同事饶有兴趣地问。“水到嘴里后,不能急着咽,要给一点时间让水把药完全裹起来,再咽下。”我说的方法,当然只有我自己明白,毕竟,吃药是我一个人的事情。</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每个人应该都有自己的吃药经历。得的病不一样,经历不一样,吃的药,自然不同。可不管得了什么病,经历了什么,人这一辈子都要吃药的,都要吃一些苦。哪有不生病的呢?哪有不遇见挫折困苦的呢?吃药的方法不同,尝到的苦也就不一样。当苦来的时候,别急着去应对它,排斥它。千万不要掰开了,揉碎了,那样只能更觉得苦。静下心来,给它一些时间,让它在心里停留。接受它,包容它,就如用一口水包裹住药片,当你能容得下它的时候,就不觉得那是苦了。它是来医治你的。药医治了身体,而苦难拯救的是我们的灵魂。</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