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们的饮食生活中,食用油是必不可少的。食用油主要来源于大自然的植物与动物,除此之外,估计找不到任何东西可以替代。装植物油的玻璃瓶空了,盛猪油的瓷器钵可怜巴巴被主人弃之墙角,蒙上厚厚的尘埃。此时此刻,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有体会食用油就是稀罕之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物以稀为贵。是的,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许多生活的必需品供应十分紧张。换句话说就是僧多粥少,给了张三,分不了李四。无奈计划供应,平均分配,作为行之有效的手段。肥皂票、香烟票、布票、棉花票、糖票、肉票、油票、粮票等等。什么东西都凭票供应,认票不认人,即使不小心掉了,或者被“三只手”偷去,只能自认碰到了马鞍山井里的塌鼻子—倒霉。布票不够用,身上的旧衣可以反复缝补;肥皂票不够用,衣被可以拿到港下,棒锤打、洗衣凳搓;糖票不够用,可以去副食品店买糖精,泡一杯糖精水,缓解对甜的思念。凭油票每个人每月可以买二两菜油或者棉油,远远不够炒菜。而每月每个人凭肉票可以买二两猪肉,买肥肉熬点油,没有精肉吃、买精肉解谗,又没有肥肉熬油。意味着吃“红锅”的日子在等你。何况,吃猪油也是一种生理上的需求。纠结得不得了。我弄堂里有勤快人,经常到港下撒网,捞着一些鱼虾,本来油煎爆炒,香酥味绝,因为缺少油,所以只好清水煮鱼虾,味道却大打折扣。</p> <p class="ql-block">我八十七岁高龄的姆妈,个儿中等,头上全是稀疏的白发,脸上皱纹密布,宛如刀刻一般,牙齿几乎落光,背脊有些驼,走路颤颤巍巍,一双粗糙的变形的手爬满一条条蚯蚓似的血管。她有个反反复复讲了无数遍的故事,那故事与猪油有关。历经了六十个春秋,未曾忘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为了一张嘴,跑断两条腿。那年,姆妈怀着我,像个患尿糖的病人,常常腹中被饥饿骚扰,渴望吃餐油水充足的饭菜。有一天,我父亲去乡下的朋友家买柴火,来来回回大约几十华里。姆妈吵着坚持要去,父亲拗不过她,只好答应。父亲拉板车,姆妈坐在板车上,迎着呼呼的北风,清晨八早(即清早八晨,坊间作兴这样称呼)兴冲冲就出了家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挑选好了柴火,过秤,然后上车,捆绑牢固。抖落身上的尘土,准备原路返回。父亲的朋友伸出双臂,挡住他的去路:“急么得,难得来一回,还不吃了饭回去!”姆妈心里乐了,辛辛苦苦跑到乡下来,她等的就是这句话。下饭菜只有几个素菜,朋友自家菜园里现摘的。因为姆妈的肚子里怀着我,父亲的朋友好加劲(客气),特别用猪油给我姆妈做了蛋炒饭。蛋煎得灿黄,香味扑鼻,非常刺激味蕾。顾不上说客气话,她风卷残云般把碗蛋炒滚下了肚子。最后还往碗内倒入半碗开水。水面泛起星星点点油花,自然她不会浪费的。老辈子的人说过,吃完饭再往饭碗里倒点开水喝,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累计,存少积多,可以多吃一斤油。父亲的朋友很义气,不表鸡蛋紧张,有钱也难买到,就那猪油的的确确很金贵。他朋友珍藏的,平时自己也舍不得吃,留着款待亲朋好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读保育院的时候,姆妈有了新的工作岗位—任瓷厂里的保育院的院长。院长级别不大,相当一个车间里的大班长,却要管一百多号小朋友的吃喝拉撒。在此期间,她认识了个的新朋友,俩个人的关系好得可以割头换颈。后来她俩结拜了姐妹。姆妈结拜的妹子是国营肉类公司下属肉店里的开票员,每天都和二师兄打交道。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她重情义,有时会想方设法帮我姆妈买些猪油。谁心里都十分清楚,这叫不正之风走后门。但是想到吃“红锅”,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当然,姆妈会做到眉毛遮得眼睛过,避免别人看到提意见,等到肉店没有顾客,快关门下班时取走猪油。不偷不抢,花自己的钱买东西,还要偷偷摸摸,像个“三只手”一样,只有物资匮乏的年代才有的怪现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猪油金贵,来得不容易。姆妈熬猪油十分用心。猪油熬得白不白、香不香、猪油渣酥不酥?熬的时间是关键,熬的火候更是关键。百分之百的投入,就能得百分之百的回报。姆妈熬出来的猪油淡淡的黄色,经过冷却凝固后,变得洁白无瑕,好像一块晶莹剔透的和田玉嵌入了猪油钵里。</p> <p class="ql-block">猪油真是好吃。我的记忆中曾经用过猪油拌饭。盛碗热气腾腾的米饭,放一汤匙猪油,再放一汤匙酱油,然后反复搅拌。米饭粒粒饱满,酱色均匀,裹着一层薄薄的猪油,油光闪亮。色、香、味,俱全,真的是盖了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结结巴巴的日子,给了我们大多大多的苦涩记忆。到了八九十代,生活消费品数量日见增长,品种逐渐丰富。感觉一年比一年更好。猪油不再是奢侈品,不要再为买它拉关系走后门。二师兄好像挣脱了束缚它生育的枷锁,雄性勃发,迎来了属于自己生育的春天。它憋足了劲,发子繁孙。有路就有昌河车,有市场必有二师兄。买猪肉凭票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肉票,失去了它原有的功能。泛黄的它被陈列在精致的玻璃柜子里,供络绎不绝的人流参观。苦涩的记忆,收藏方寸之间。它是一段历史,历史就是面镜头,温故便能知新,便会懂得珍惜二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油多不坏菜,肉多好办事。记忆中有道好吃的菜,坊间叫它“高丽肉”。景德镇当年作兴得不得了。每逢过年过节、遇到红白喜事办酒席,都会正儿八经写入菜谱。年代久远,制作“高丽肉”的方法,或许小节可有遗漏,大概应该如此:主要食材取猪油,俗称板油,用刀切成中指粗般大,板油沾上放入了鸡蛋清的糊状精面粉,放在热油锅内,炸到外表金黄,然后起锅。稍后,又放入已熬好的白糖汁锅内翻炒,裹上一层糖衣,才算完成最后一道工序。“高丽肉”外表霜白、酥脆俱全、油而不腻、香甜可口。据我所知四川也有“高丽肉”这道菜,很受当地百姓欢迎。不过它的主要食材用精猪肉,用精猪肉做的“高丽肉”可以肯定与景德镇的“高丽肉”风味异样。景德镇制作“高丽肉”,主要食材用板油,由此可见聪明的景德镇人喜欢标新立异,创造发明。千年陶瓷史,美食也风流。</p> <p class="ql-block">有猪油的日子过得油光润滑、过得春风得意,面若桃花、过得心宽体胖,轻松惬意。春夏秋冬,迎来送往,日子载歌载舞走进了二十一世纪。如今,猪油不再是梦中情人,不再被人视为稀罕之物。猪油被屠夫刻意摆放于屠砧显眼的位置,依旧不被人待见。它晒着太阳,无精打采,一脸茫然。人们对它避之而唯恐不及,甚至产生恐怖感。猪油脂肪高、脂肪酸含量高,吃多了胆固醇高。会加大患心脑血管疾病的风险。人言可畏,猪油被推向风口浪尖。少吃猪油而成为现代生活的一种趋势。猪油亦似过了气的明星,再也没有了鲜花与掌声,又像被广大粉丝抛弃的网红,流量枯竭,点击率断崖似下跌。真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猪油从优级股锐变垃圾股,身价一跌千丈。</p><p class="ql-block"> 2021.11.20.初稿于景德镇</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8px;">声明:本文图片来自网络,非本人摄影</span></p> <p class="ql-block">杨秋平,笔名老秋,男,1961年出生,祖籍都昌,景德镇市作协、市网络作协和珠山诗词学会会员。偏爱于本土书写,偶获小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