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往事（十三）

辉太郞

油画：辉太郎

文字：辉太郎

25. 猪圈刨粪沤肥，春耕送入田间

我们一到农场，就立即投入劳动中。小苏跟着赵场长跑运输，我们其余6人先被分配去干农耕工作。那时还是冬季，春种尚未开始，先进行春耕准备。场长分配给我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刨猪圈。

东北冬天十分寒冷，农村尤其天寒地冻。猪圈的各个小单间和大广场上，春夏秋季，天气暖和时，猪粪便必须及时清理，否则时间稍长点儿，猪圈就会粪尿混合在一起，不仅气味不好，也下不去脚，猪和人都无法活动。但是入冬后，情况就不同了，温度都在零下一二十度，猪粪便很快会冻住，不影响人畜活动，所以不需要经常清理。这样，经过这一冬天积累的猪粪便，冻在地面上足有一二尺厚。我们的任务是在天气变暖前，将猪粪冰土刨下来，主要目的：一是清理猪圈，打扫卫生，为开春后猪群扩大规模作准备；二是将这些猪粪便与其他肥土混合堆起来“沤肥”，大约沤上两三个月时间，到春耕前，送到地里，待开春种地时再撒到田间。

我是第一次刨猪粪，地面冻得跟石头一样硬，一镐头刨下去，猪粪冰碴崩得四处飞溅，满身满脸都是，不小心就崩进嘴里，一想到是猪粪便，着实恶心膈应。干一段后逐渐找到窍门，镐头下去时闭紧嘴巴，或将头扭向侧面，可以有效防止粪便进入口中。有人说，刨粪时可以戴上口罩呀！那时候，农村农民哪有戴口罩干活的，别人都不戴，唯有你一个人戴，那不是不打自招吗？肯定会被人戳后脊梁，充分暴露自己“剥削阶级”思想和怕脏怕累的工作态度，可是万万使不得的！

临摹(奥)玛利埃格纳油画《奥地利花园》(2021)



刨过猪粪便后，要将猪圈清扫干净，将所有猪粪便运出猪圈，与外面的土肥堆混合起来，垒成平台状，中间还要进行“倒粪”，就是将它们翻腾一两遍，进一步充分混合，再沤一段时间。到了开春，用马车将粪土一堆一堆地送到田里，每堆间隔一二十米。种地前，再将其均匀撒开。紧接着就开犁，翻地松土，有机肥料随之与土壤充分结合。

这些沤过的肥，看上去就和一般土坷垃没什么两样，我开始还怀疑这些乱土坷垃能有多大用，彭场长说，可别小瞧这些土坷垃，“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后来我确实观察到，这些土坷垃还真是上好的有机肥料，凡是堆过粪土的地块，农作物枝干壮实，叶色深绿，长势明显好于其周边的庄稼。那时候，我们种地，有时用一些杀虫剂等农药，但用化肥比较少，最主要还是靠这些有机肥料，其中包含丰富的氮、磷、钾等营养元素，既有利于农作物生长，也有利于增强滋养地力，增加土壤中的有机质和微生物，改善土壤结构。

刨粪，倒粪，送粪，扬粪，一干就是一个多月，对我们这些初出校门的中学毕业生来说，劳动强度很大，非常劳累辛苦，一天干下来，精疲力尽，浑身酸疼，尽管寒冬时节，每天都是一身透汗。收工回到宿舍，吃过晚饭，简单洗洗涮涮，便倒头就睡。早晨起床，有时还困得起不来床。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感觉逐步适应，似乎也不那么难受了，而且吃饭也感觉比平时香。我总算经受住了有生以来的这第一份工作的考验。有道是：

首份工作刨猪圈，

镐落粪飞溅嘴边。

天寒地冻发臭汗，

一日三餐觉香甜。

临摹(荷)梵高油画《橄榄园》(2021)



26. 猪羊倌率部众，操心多责任重

春天来了，天气渐渐变暖，农场几只老母猪陆续进入产仔期，养猪工作任务日益繁重，彭场长决定让我改行养猪。养猪有两个人，平时分工负责。我们每天早晨6点按时起床，先要煮一大锅猪食，一人负责按一定的配比，在大锅里放入糠皮、酒糟、豆腐渣和秘鲁进口的鱼粉等，另一人从水井摇轱辘打水，用扁担挑着两个大桶担水，挑到厨房，先装满水缸，用来做饭和洗漱；再担水倒进直径1.8米、深80厘米的大猪食锅，一般要挑十几担水。开始担水时，肩膀压得生疼，时间一长，自然就没有感觉了。然后烧火煮猪食，不停地搅拌，将猪食煮沸20分钟，放一段时间降温晾凉。8点钟，准时将猪食用大桶挑至猪圈，倒入一长条的猪食槽，这时候，猪只们一觉醒来，猪的生物钟很准，开饭如稍有延迟，就会饿得急不可耐，拱栅栏，扒圈墙，嗷嗷乱叫，抗议开饭不准时！我们进去逐个打开小圈门，大小猪只争先恐后跑到猪食槽，抢吃抢喝，十分热闹。只有这时，我们才能稍微喘口气，去吃早饭。

给猪喂过早餐后，稍事休息，我俩兵分两路：一个人负责放猪，将猪群赶到一二里外的河滩地，自由活动，猪在河滩地吃青草，既可节省饲料，更重要的是增加活动量，晒太阳，补充营养和多种维生素，放养的猪，肉质紧致鲜美，营养更加丰富。另一人负责打扫猪圈，准备猪晚餐。下午猪晚餐，与早餐差不多，准备完毕，下午3点多钟，只要站在农场房前，对着下坡方向二里地外的河滩地大声喊叫，“嘞—嘞—嘞—”，猪只们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就像听到“开饭啦”的口令一样，大大小小几十头猪，兴高采烈，连喊带叫，“吱—哇—”，撒欢儿往回跑，一个都不会落下，看着特别有趣。

临摹(奧)席勒油画《四棵树》(2017)

养猪劳动强度不像地里干活那么累人，但很辛苦很操心，且必须有责任心。要时刻注意观察每头猪特别是老母猪的身体状况，何时发情，安排种猪交配；何时分娩，做好接生准备，照顾好刚出生的小猪崽；种猪不只农场自用，还为当地村民家猪提供服务，每次完成任务后，都要单喂一些精饲料，加强营养，补充体力；小猪长到一个多月，就要安排劁猪做绝育，因为小的时候比较好操作。好的母猪，非常会照顾宝宝，给小猪崽喂奶时，为了避免压到小猪崽，猪妈妈会侧身慢慢躺下去，将小猪崽挤到旁边。麻烦的是，农场有一头老母猪，可能是笨不会当妈妈，也或许是年迈腿软，硕大的身躯，常常在生下小猪后，奶孩子时突然地扑通倒向一侧，二百多斤的体重，就可能压住小猪崽，初生小猪崽，体单力薄行动慢，来不及跑开，一旦被压住，短时就会窒息而亡。这种情况过去出现过多次。我负责养猪后，特别担心发生这个问题，知道这个笨母猪快要分娩了，就一直密切观察，睡觉都不踏实，半夜起来还要到猪圈看看生没生，待笨母猪生崽后，头几天我必须看守在身边，发现喂奶时压住小猪崽，赶紧把她轰起来，几次防止了悲剧发生，过五七天以后小猪崽长得壮实一点儿，动作敏捷了，就不用再操心。我养猪期间，小猪崽没有出现一次伤亡事故。为此场长多次夸奖我有责任心。

养猪经历，让我对猪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和了解，也格外喜欢猪。人们经常说笨猪，其实猪并不笨，是很有灵性的动物，有着强烈集体团队意识。在农场时，每当我们在猪场内或墙外进行劁猪或者在墙外抓猪、杀猪时，不论大小猪只，感觉受到威胁，就会本能地玩命地哀嚎和嚎叫，似乎在呼吁同伴帮助，此时如果猪圈内的猪听到了外面的哀嚎，知道同族的兄弟姐妹在遭受“迫害”，它们便会群情激动，集体“哼—哼—”“嗷—嗷—”地嚎叫抗议，团结一致，发出声援，有的嘴中吐着白沫，情绪非常激愤，有的甚至拱圈门，或将前爪搭在圈墻上，显示如果再不停止“迫害”，就要跳墙出去，其“壮怀激烈”的程度，丝毫不亚于电视中常见的一些外国广场街道游行示威。这种猪群集体抗议活动，直到外面猪的哀嚎声停止才会平息。

《河滩放猪》(丙烯油画. 30×40㎝, 2024.01)

除了养猪，我们还负责喂鸡放鸭，打扫鸡鸭窝，捡到蛋必须登记数量，吃蛋要计入伙食成本。还要喂羊放羊，挤羊奶，喂羊羔。因为如果让小羊羔自己吃母羊奶，小羊羔长大一点后，会自己寻找青草和其它食物，不再完全依赖母奶，小羊羔的刺激逐渐减弱，母羊一二个月就会停止分泌奶汁。若人工挤羊奶，就会刺激母羊一直分泌奶汁，达到七八个月甚至更长时间。我当时每天负责挤羊奶，然后灌进奶瓶再喂羊羔，小羊羔一出生就是我用奶瓶喂它，和小羊建立了深厚感情。小羊羔是1972年2月21日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那天出生的，我们给它起名“克松”，克松把我当成妈妈，和我特别亲。它长大一些后，每天晚上要关进羊圈，它很不情愿，就像足球运动员一样，总是左躲右闪，突破围堵抓捕，设法逃脱，有时三四个人都抓不住它，这时场长只好让人喊我过去，我轻轻地叫“克松，克松”，它就会乖乖地来到我身边。后来要过年时，农场要杀羊分肉，我真不忍心看它被宰杀，躲到一边暗自流泪。

羊应当是智商情商很高的动物。因为我喂养小羊羔“克松”，它对我特别亲近和信赖。大羊也很好玩儿，非常机警狡猾。农场装粮食的简易仓库，平时就是用粗铁丝挂钩锁门，由于我们经常进出取粮食，有时候端着簸箕，腾不出手关严门，会留下一条门缝，老羊就会钻这个空子，用嘴顶开粮库门，进去努开麻袋，偷吃玉米粒等粮食，如果有人突然又进去，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不用追撵，她会迅速夺路而逃，出去后还站在外面盯着看门是否挂上锁，只要一有机会，她绝不放过。弄得你要像防贼一样防着她，但又防不胜防！说起来真的很可笑。有漫诗云：

有幸荣升猪羊倌，

麾下率众掌排连。

吃喝嫁娶护母崽，

猪智羊黠梦挂牵。

临摹(比)莱登油画《姹紫嫣红》(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