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话蛾眉豆

冷夕

　　十月中，暑退秋澄气转凉。应一年轻朋友的邀约，到他在郊区白露村的农村老家作客，他老家的院子外就是农家小菜园，景致很美。天气晴好，光线很足，那一垄垄绿油油的小白菜透过阳光散发着柔和的光泽，红萝卜细密的缨子朝天野蛮地生长着，白萝卜在菜畦里露出半截碗口粗的青头……

一看便知，朋友的父母是勤劳的持家人，不然菜园不会打理得如此生机盎然。在花花绿绿的各种蔬菜里，我留意到了房子一侧面的几挂蛾眉豆。

　　藤蔓沿着棚架攀援到了房子的半墙高，形成一道绿色的屏障，紫色的、白色的蛾眉豆花零星散布其中，蝴蝶一样点缀在绿叶间。结好的成串成簇的蛾眉豆在藤蔓上拥挤地缀着，豆荚之上端是浓绿，渐融化为淡青，抹三层薄紫，觉润泽如玉，鲜明如宝石。有花有豆，煞是好看。

许久许久没有看到这蛾眉豆了，久违了！

蛾眉豆是豆角的另一种，学名叫扁豆。小小的扁豆像月牙，像眼眉，所以在我们老家叫为蛾眉豆，还把大的叫猪耳朵，小点的叫猫耳朵。蛾眉豆有绿色和紫色两种，开粉白色花的结绿色蛾眉豆，开紫红色花的结紫色蛾眉豆。

　　蛾眉豆易种植，对生长环境基本没什么要求，谷雨前后，在空闲处刨个坑，撒上几颗种子，用土一埋，一场大雨，几日暖阳，蛾眉豆就顶着两片硕大的豆瓣，撑破地面，拱出来了，在阳光雨露下疯长着。细瘦的绿茎上挂满了心形的、墨绿的叶子，昂着头，寻觅着附着物，向上生长着，攀架上屋，枝枝蔓蔓长成一大片，爬满一围栅栏、爬满一堵墙。像绿云、像瀑布。

秋风起，天气凉，蛾眉豆花一朵朵、一串串，从浓密的蛾眉豆叶中钻出，紫的、粉的、白的，嘟着嘴儿和牵牛花一起，在西风中摇晃着，抖开恍惚而缤纷的色彩，如绮丽的迷梦。白天，蜂蝶飞舞，晚上，秋虫啼鸣。秋月下，蛾眉豆藤叶蓊蓊郁郁，虫声不断。

　　花儿枯萎后，蛾眉豆初成，如蛾眉，似弯月，不几天的时间，小蛾眉豆就变成大蛾眉豆了，一拃长，一寸宽，碧绿，紫红，或绿中带紫。珠胎暗结的荚，饱满、鼓突，蟹青里透着红梢，一嘟噜一嘟噜地坠在藤蔓上，使得藤蔓不胜其重，而紫红的花儿还一路开着，像小丫头嘟着的嘴儿，娇而且俏。

蛾眉豆，从夏季第一朵花开到霜降，花就一直不断，也一直结着大小不一的蛾眉豆。到了深秋，众多瓜果蔬菜已经枯萎，蛾眉豆花却是如火如荼，云蒸霞蔚，在秋日里高调张扬着自己的精彩，蛾眉豆也越结越多。直至霜降后，蛾眉豆藤叶枯萎，蛾眉豆花才“花事了”，但是，藤蔓间，还有不少蔫了的蛾眉豆。

　　蛾眉豆能结，往往几棵蛾眉豆结的，就够几口之家吃的了。

小时候，母亲每年都在墙角、篱笆边种几棵蛾眉豆。那时，到了秋天，蛾眉豆、山豆角是家中主菜。因为缺油，吃法也简单，把蛾眉豆放到锅里蒸着吃。

蒸蛾眉豆时，在一只碗里放上些姜葱末倒些水，滴上几滴油，也放进锅里一起蒸了。蛾眉豆蒸熟了，把碗里的葱油水倒在蛾眉豆里放点盐拌匀，吃起来有些黏糯，算是那时的佳肴了。

吃不完的蛾眉豆，蒸熟了，晒干，冬天吃。晒干了的蛾眉豆白中带黄、透亮，冬天吃起来有筋道，别有一番滋味。

　　因为自小就是吃蒸拌的蛾眉豆，那时竟然不知道蛾眉豆还有其它的吃法。直到有一天，妈妈用一小块腊肉和几个青椒炒蛾眉豆，光是那飘出浓烈香气，就让人馋涎欲滴，这才知道蛾眉豆其实有很多的吃法，清炒、红烧酱焖、炸盒子等等。

一些蛾眉豆会特意留到豆荚干黄，取食里面的豆子。嫩豆荚有氤氲的药味，豆子面而沙，粉甜粉甜的，用来炖汤或包粽子，那可是上品。

蛾眉豆，不仅给人一种不知疲倦、攀援向上的激情，它救世人噜噜的肠胃，予人以果腹、美味，乃至性命

　　由于蛾眉豆角具有一种特殊的气味，吃起来有些青涩，所以只有特定地区和特定年代的人对它情有独钟。如今，很少有人知道它，遑论吃它了。我则不同，只要见到它，就会满怀惊喜，痛痛快快地买上一些带回家。如法炮制妈妈的手艺，青红辣椒大蒜炒蛾眉豆，熟悉的舌尖味道，常会引得一幕幕回忆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

现在想来，怀念那些静寂的时光，怀念小时候家里的温暖，连那曾经的艰难、苦涩也如影随形，挥之不去。正是蛾眉豆的气息，滋养了我的童年。

蛾眉豆，是婆娑而婉约的。我对蛾眉豆有着一种不忘的深深情怀。

2021年1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