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微单和手机拍摄)

以目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故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每天黄昏走入暮霭</p><p class="ql-block">我用关节疼痛的双腿</p><p class="ql-block">在齐腰的荒草中找寻</p><p class="ql-block">童年的小路</p><p class="ql-block">曾经生活过几年的村庄</p><p class="ql-block">我经常抱着疼晕的头</p><p class="ql-block">坐在祖居土屋的门槛上</p><p class="ql-block">看游荡的猪狗和鸡鸭</p><p class="ql-block">路过的村民和牛马</p><p class="ql-block">听房前屋后喜鹊和乌鸦</p><p class="ql-block">你方唱罢我登场</p><p class="ql-block">荒草和天空中已找不到</p><p class="ql-block">牠们的身影和足迹</p><p class="ql-block">只有山坡上的红庙小学</p><p class="ql-block">变成两间铁皮棚子</p><p class="ql-block">坐在庞大的楼盘下</p><p class="ql-block">守着两座高大的石墓</p><p class="ql-block">远远望去恍然是两尊菩萨</p><p class="ql-block">寒风中举着一面国旗</p><p class="ql-block">和几条彩色的祭幡</p><p class="ql-block">与强拆抗衡</p><p class="ql-block">多年前我曾来看望过</p><p class="ql-block">那时学校又恢复成庙宇</p><p class="ql-block">高高的围墙沉重的铁门</p><p class="ql-block">一个扶着铁架的半残老人</p><p class="ql-block">不知是女尼还是曾经的老师</p><p class="ql-block">几条恶狗的吼叫中</p><p class="ql-block">我们匆匆完成了春节的问候</p><p class="ql-block">这一片故土成千上万农户</p><p class="ql-block">和星罗棋布的坟茔</p><p class="ql-block">早已拆迁连废墟也清理干净</p><p class="ql-block">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p><p class="ql-block">坡下是全国文明小学</p><p class="ql-block">和臭水河沟改成的滨江公园</p><p class="ql-block">我在荒草中回忆童年</p><p class="ql-block">等待夕阳落山晚霞灿烂</p><p class="ql-block">像老人等待幸福的晚年</p><p class="ql-block">却总是失望而回</p><p class="ql-block">长大的孩子们离开故乡</p><p class="ql-block">不知道再回来时是否</p><p class="ql-block">也像我们一样</p><p class="ql-block">找不到童年生长的地方</p><p class="ql-block">看不到绚丽的晚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天黑了我才踽踽而归</p><p class="ql-block">像离世之人遁入空寂</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鬼针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鬼针草 揪着我的裤腿</p><p class="ql-block">要我带她们回家去</p><p class="ql-block">每次走过这片荒地</p><p class="ql-block">双腿就沾满她们小小的手指</p><p class="ql-block">她们挣脱细瘦的胳膊</p><p class="ql-block">如又一次刮离妈妈的子宫</p><p class="ql-block">那次她们被活生生撕开</p><p class="ql-block">这次她们想要回家</p><p class="ql-block">我现在才明白 为何</p><p class="ql-block">每一片荒地都长满鬼针草</p><p class="ql-block">每一棵鬼针草都有许多小手</p><p class="ql-block">每一只小手会有那么多手指</p><p class="ql-block">她们为何要抓住每个路过的人</p><p class="ql-block">立冬了 那些小小的野鬼</p><p class="ql-block">比针还小的小手会被冻落</p><p class="ql-block">谁能把她们带回家</p><p class="ql-block">谁是她们未谋面的妈妈</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未出生的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未出生的人住在子宫</p><p class="ql-block">比皇宫还神圣的子宫</p><p class="ql-block">比天宫还神圣的子宫</p><p class="ql-block">比茅屋还卑微的子宫</p><p class="ql-block">比鸟巢还无保的子宫</p><p class="ql-block">在每个女人丰美的乳房下</p><p class="ql-block">都有一个被伤害的子宫</p><p class="ql-block">都有一个被残害的孩子</p><p class="ql-block">那个未出生的人</p><p class="ql-block">那么多未出生的人</p><p class="ql-block">都去了哪里</p><p class="ql-block">上帝不收留她们</p><p class="ql-block">魔鬼不收留她们</p><p class="ql-block">人间不容她们</p><p class="ql-block">她们去了哪里</p><p class="ql-block">亿万父母未谋面的骨肉</p><p class="ql-block">无数孩子不认识的兄弟姐妹</p><p class="ql-block">她们去了哪里</p><p class="ql-block">三界不容的精灵</p><p class="ql-block">天地不容的未人</p><p class="ql-block">一路空空的窝巢装着</p><p class="ql-block">空空的悲伤和无继的绝望</p><p class="ql-block">到处失亲的孤独的孩子</p><p class="ql-block">举目无亲投靠无门</p><p class="ql-block">灭绝天伦的时代</p><p class="ql-block">没有兄弟姐妹的一辈</p><p class="ql-block">遍地渺小的生灵</p><p class="ql-block">是不是未出生的人</p><p class="ql-block">是不是母亲未谋面的孩子</p><p class="ql-block">是不是我们的兄弟姐妹</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故 乡</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出生在这个小城,从记事起,就是和祖父生活在一起,先是客居在城里亲戚家,文哥时搬到西郊乡下祖居地,住进了那座祖父居住了一生、父亲居住了近二十年的老土屋。在这里,我开始真正走出家门,学会认识大自然,接触人生,了解社会。我的童年,和这片村庄紧紧连在一起,这里,才是我的故乡和家园。那是一片土地,更是一种生活。</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村子排列在一条可通汽车的土路边,与好几个村庄连在一起,离土路三十公尺。穿过土路走过两蓬青竹夹拥的石板桥和一条百余米的田间小路,就是利济河,故乡穿城而过的唯一的河流。那时,河里常是清水潺潺,游鱼成群。全村人饮用的,就是河边的沙井水。村后是与公路相连的大片整齐的田野,其间大沟小沟纵横交错,清水汪流,鱼群深潜,许多沟里长满茭瓜,叶子象插满槽的箭。田野中有好几个大鱼塘,有很多的红鱼和白虾。冬天,鱼塘会凌起很厚的冰,人可以上去滑行,冰上还常常歇着群群野鸭。大自然,宁静又充满生气,亲切又十分神秘。</p><p class="ql-block">  故乡是美丽的、快乐的,而这种美丽快乐,是奉行“黄金棍下出好人”的祖父用惩罚我们的一支支竹条指引我们去认识、去体会的。每当天气好,祖父精神好、心情也好时,他就会带我们到田野,到河边去漫游,背着的手紧捏着一根竹条,边走边讲各种庄家,讲生活的艰辛,讲村庄的历史和村里的亲戚,讲他唯一的仇人---他的亲兄弟对他的残害和对父辈的欺凌。只要我们认真听,他就会很高兴。讲累了,他就会找一块地方坐下,让我们在附近自由活动。那时,我们就会用带去的缠满蛛丝的网杆网蜻蜓。蜻蜓多的季节,走在田野的牛车路上,就会有密密麻麻的蜻蜓在头上飞来飞去,一挥就会网上好几只,但那都是些普通的黄蜻蜓。我们喜欢到田里网红的花的蜻蜓,有时幸运能网到一只绿色的“大飞机”,我们就会欢天喜地。但“大飞机”很精灵,常常用坚硬有力的大翅膀把我们的网弄破逃走,害得我们什么也网不成。网回的蜻蜓,我们挑好看的留下,死了就好好的夹在课本里,经常打开看,觉得他们并没有死,与我们有着某种交流。有时我们提着一只撮箕一根竹竿,在鱼塘和堰沟相通的流水口,把撮箕从一头倒翻下去,用竹竿在一头一搅后马上提起,就会篓上许多各种各样的小鱼,其中最好看的是一种大肚红眉的扁鱼和透明的小虾,我们把它们择出养着,别的就提到远处放生了。有时祖父发现浅沟里有好鱼,就会指挥我们去捉拿,于是,我们当晚的饭桌上就会有一碗最好吃的鱼汤。</p><p class="ql-block">  遇到祖父病了躺在房间,或出远门,我们就会擅自出去,捉祖父禁止我们玩的蟋蟀。但我们不敢独自跑远,因为有许多陌生的狗令人害怕。有一次,我一个人差点玩丢了命。那天祖父外出要挨晚才归,我中午独自跑到河里捉鱼,到下午天突然阴了,只听一种异样的声音随河风传来,抬头望去,江河上方有一排浪头滚滚而来。我惊奇地看呆了。突然一只手把我提到岸上。是祖父!他立在岸上大声喘息着,枯瘦的手紧紧抓住我。我想河里望去,混浊的激流从我刚才站的地方扑过,把它深深淹没了。事后祖父讲起,说那天他出门就心里不安,越来越觉得有什么不对,总是放心不下,也不知为什么。走了几十里,快到办事的地点了,心里越慌得日怪,就事也不办转身就往回赶,进门见我不在,问也不问就往河边跑。慢一步就完了。只是未满十岁的我,并不很清楚“完了”意味着什么。</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学校也是美丽的,它坐落在村对面五里处的小坡上,有个很好听的名字:红庙小学。校园就是一座古庙。这种美,也是祖父的竹条逼着我去认识的。原因是我羞于进这种破庙,更不习惯与比我大得多的孩子为伍。祖父用他的竹条把我赶进教室。很快,我就适应了土墼木板搭成的课桌课凳,被古庙里堆藏的菩萨吸引,和村童们打成一片,跟着他们玩一些祖父禁止的东西。全班最小的我,成绩最好,成了老师常夸,大家羡慕的对象,也使我很得意。坐在我后面的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常带点好吃的给我。不久,班上的同学们说她是我媳妇。我浑然不知,问她媳妇是啥意思,她跑到一边哭起来,从此对我避而远之,弄得我莫明其妙很伤心了一阵。后来,父亲有次来看望我们,带来了一些水果糖,我拿了些到学校分给玩得好的小友,并把最好看的择了一把偷偷给了我的“小媳妇”,我们才和好如初。隔了好久,但我糖的滋味都忘光时,有一天,“小媳妇”突然拿出两颗悄悄塞到我手里,说别的她分给弟弟妹妹了,这两颗最大的他一直留着。她很得意,我很惊喜。我分了一颗给她,逼着她吃了,我们俩望着边吃笑。我第一次发觉,她长得很好看。许多年过去了,她的名字,她的容貌再也想不起来,但那种纯真的回味,仍淡淡的留在心底。</p><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故乡的村民很纯朴善良。但国家的灾难,一样浸遍了这片土地,生活的艰辛,一样刻满他们的脸上。我的童年,也被打上了深深的烙印。</p><p class="ql-block">  跟着两位七十多岁的老人,生活艰辛而清。每天,我们都要到河边挑水。祖父为使我们多受锻炼,总叫我们赤足,半挑半挑往回担,并捏着竹条,一路纠正我们的姿势。每月生活费一寄到,祖父就带着我们进城买粮,一个老人和几个小儿,背着大大小小的背篓,在乡村马路上走得尘土飞扬,买一次粮连排队往往要一天。剩下的钱,还要看病,十分紧。祖父就带着我们在房后开了一小块地,种些小菜。一年四季,就常是粗饭淡菜,吃的没味,我常用辣子面、酱油拌着苞谷饭吃。有时煮一大碗面条摆在桌上当菜,马上就被我们抢光。沉默寡言,一样主作不了的祖母直向我们丢眼色,面条是专为祖父煮的,但我们总是吃完以后才发觉。有几个月,粮局只供应燕麦荞子,我们就尽吃燕麦饼和荞疙瘩,肚子吃得又燥又鼓。好心的乡邻送些新米给我们,才使我们的肚子软和下去。遇到供应马料苞谷,隔壁邻居也会拿新苞谷面来与我们换,说这种苞谷他们正好拿去喂牲口。祖父对乡邻的感谢,就是传授"黄金棍下出好人“的哲理和惩罚孩子的技巧,并把我们拉来做样板。在祖父的潜移默化下,邻里的孩子挨打的次数不觉多了,只是打人的拳脚扁担变成了竹条。</p><p class="ql-block">  零食对我们也是一种奢侈,水果更难吃到。村中有棵高过每家屋顶的大梨,每当梨子成熟,就惹得孩子们流口水,但谁也不敢去摘。祖父连望也不准我们望。原来,这梨树是曾祖父留下的,后来被祖父的兄弟独占了。那年收梨时我和三妹从树脚路过,,打梨的大姐硬把几个特好的大梨送给我们。我们不敢回家,躲着吃起来。那天正好二叔从城里来看望祖父撞上,他两掌把我们的梨打丢,一手抓住三妹的头发,一手提着我的领子把我们拖回家,父子俩像疯了一样,把我们一阵狠打。第二天,他们从城里买了几斤苹果给我们,但我们看也不看一眼。</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一次暴打中,祖父一竹条把我的耳炎抽发了。我从此又多了病痛的折磨,耳朵炎症不断,头痛欲裂,只好整日抱着头坐在门口。祖父也从此忙于为我求医,四处奔波,找来许多偏方怪药,有很美的花草,又可怕的虫子,都不起作用。后来听谁说, 白马的屎汁趁热滴包能治好。祖父就到处打听这神奇的无一根杂毛的白马。听说三十里外某山村有一匹,祖父和我就装作逃难投亲,去那个村子。那天,寒风凛冽,我们一路挑偏僻的苞谷林走,走到一条河边,祖父脱下鞋叫我提着,强迫我伏在他背上把我背过去,那臊热的屎汁终于滴进了我的耳里, 但仍是一样作用不起。只有那匹白马,常在童年的梦中见到。</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被查出了较重的肺结核,父亲就把我接走了。几年后,祖父病逝,临终前,一直叫着我的名字,不肯离去。是表弟冒充我哄过祖父,祝福把表弟的手紧紧捏着,才安息。之后,祖母也死了,那间土屋就被卖了。从此我和那个村庄失去了联系。</p><p class="ql-block">  现在,我在自己落生的小城有了一套自己的公寓,安居多年,却总有一种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之感。面对物欲横流、黯然冷漠的林立高楼和被污染的大地、干涸的河流,我更怀念童年美丽的田野,淳朴的人生,充满人情味的艰难生活。以至在我初恋时写给女友的第一首诗《六月》开头就是:</p><p class="ql-block">  找一条小径回到童年去</p><p class="ql-block">  拾回那支歌纯真与欢乐</p><p class="ql-block">  但谁能再回去呢?谁也回不去了。幸运的人,可以在婚姻的梦中重温,在幼小的孩子身上重获。然而又有几个是真正幸运的呢?他们同床异梦,浑浑噩噩,在一种习惯中相守到老,心日渐隔膜,灵魂无所归依。而小孩,也很快会长大离去,留下自己日渐衰老孤独,永远回不到故乡,永远找不到家园。</p><p class="ql-block">哦,童年---我的故乡,我的家园。</p><p class="ql-block"> 爱情---人的故乡,人的家园。</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