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口夕阳斜——追寻古诗人足迹之98

之峰

这是一条看似极普通的小巷子，两边是矮矮的徽式建筑风格的民房，白墙黑瓦，用青砖铺成的路面，巷子并不深而且窄窄的，游人却从早到晚川流不息。

来到这里远远地可见一尊石刻作品，毛泽东手书唐代刘禹锡《乌衣巷》诗：

朱雀桥边野草花，

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

飞入寻常百姓家。

诗的意思是说，在东晋时，乌衣巷曾住着王谢家族，显赫一时，而今，野草丛生，荒凉残败，不禁令人感慨沧海桑田、人生多变。

接着刘禹锡巧妙的以燕子为引：从前在王谢大堂前筑巢的燕子，如今再来飞进平常百姓人家。

显赫与衰败，繁荣与凄凉，形成鲜明的对比，给人一种人世变幻的沧桑之感。

刘禹锡是唐代最乐观的诗人。

他与柳宗元并称“刘柳”，与白居易合称“刘白”。

白居易称他为“诗豪”。

自“永贞革新”之后，他被贬外放二十三年，即使如此，他却从未丧失斗志。

我们读他的诗词，豪放昂扬，给人无穷的力量。《陋室铭》就是他一贬再贬后的“发愤”“不平”之作，豪气干云，千古流芳，令人景仰。

乌衣巷，位于秦淮河南岸。

每次到南京，总要在秦淮河畔站一站，总要在江南贡院看一看，总要在乌衣巷里走一走。这回也一样。

我已经记不清到天子庙来过多少回，我也记不清在乌衣巷里走过多少遍。

因为疫情的原因，游人比往年少多了，这一次走进乌衣巷，感觉空前的宁静。加之又下着雨，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小巷里，乌衣巷就是一条令人遐想的江南雨巷，春意诗韵古味十足！

突然觉得，游乌衣巷，应该是游人少些才更好。想到前几回来到这里，总是满巷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没法让人悠悠、静静的走一走，在拥挤的人流中走进乌龙巷，实在算不得真正来过乌衣巷。

巷口立有一块石碑，碑上刻有关于乌衣巷的介绍，人们可以慢慢的、逐字逐句的读了：乌衣巷，西北起文德桥，东南至平江府路，全长350米；巷名始于三国孙吴时，以吴驻军身着黑色制服，俗称乌衣营而得名。东晋宰相王导、谢安，书圣王羲之、山水诗鼻祖谢灵运、谢眺等大家曾居于此。唐刘禹锡《乌衣巷》的名诗使乌衣巷声誉日隆、驰名遐迩……

这段文字虽然不长，内容却是十分丰富的，乌衣巷的由来与声望全部描述出来了。

关于巷名的来历，除了碑刻上说的与东吴孙权有关外，还有一种说法：因为名动后世的王、谢两大家族世代延居，家族子第喜穿黑色衣服，故有“乌衣巷”之名。我有点倾向第二种说法。

仅仅一个名称，“乌衣巷”便已经传说纷纷，你就应该知道，这不是一条普通的巷子。看看吧，居住在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王导一脉。

王导，东晋王朝“托塔天王”，没有他就没有东晋的建立，权势之盛，人称“王与马共天下”。“马”即司马睿；王羲之，“书圣”之名不必多说，《兰亭集序》向来是“天下第一行书”；王献之，书法史上与其父合称”二圣”；王氏中的王徽之、王凝之也不是无名之辈，各种故事流传至今。

谢安一脉。

谢安，曾隐居东山，四十多岁出任丞相。东晋太元八年，率领八万精兵，在淝水大败进犯的前秦八十万大军。“东山再起”的成语，说的就是谢安；谢道韫，一句“柳絮因风起”，愧杀多少文人！晚年不惧刀兵，挺身而出，又愧杀多少男儿；谢灵运，谢安之孙，山水诗派之祖。“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倾倒后世；谢眺，诗仙偶像，李白服过谁，“一生低首谢宣城”却是实实在在的。

“一条乌衣巷，半部六朝史！”

从三国又东晋，直至今日，这350米长的小巷，已经拥有了1800年以上的历史！这人世间，还有比这更漫长历史的小巷吗？

静静的走在这条小巷子里，可以迎面遇到这些大师，他们有的在悠闲的漫步，有的坐在自家门厅喝茶，有的则在窗口下读书，有的则在园子里弄花……走着走着会令人感受到这些大家的灵气，一种浓郁的人文气息……

位于乌衣巷中心地段的王导谢安纪念馆，是一座展示六朝文化艺术及王、谢两大家族家世的专题性陈列馆。建筑面积1000平方米，由来燕堂、听筝堂和鉴晋楼等部分组成，形制优美，古朴典雅，呈现一派“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的格调。

庭中建有仿兰亭的小品式水流觞流杯渠。楼堂外的墙壁上，还有竹林七贤图、对狮图、行乐图等砖印壁画，极富史料价值和观赏价值。

站在纪念馆前，我又一次吟诵《乌衣巷》。当年，身为晋相的王导、谢安，曾居乌衣巷，为六朝巨室，可到了唐朝，乌衣巷已沦为废墟。正是因为有了刘禹锡的这首诗，后人才根据诗意寻觅王导谢安的旧居，也才得以保留了一段乌衣巷，也才有了今日的王导谢安纪念馆。

突然又想起一句话，叫“文学是无用的”。这一刻，我明明触摸到了文学的价值：一首短诗《乌衣巷》，成就了一条古韵悠长的千年名巷，也给这座“六朝古都”留下了一个不朽的文化符号。

走在乌衣巷，巷子的白墙上，还能见到几块镶嵌于墙上的拴马石。这种用黄石凿个孔，拴马的绳从空中穿过，这样行人下马后，马便会被拴在墙边，不用担心马匹跑掉。拴马石的高度，刚好有一匹马头的高度，方便人们拴马。遥想当年，乌衣巷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从拴马石上可见一斑。

乌衣巷的尽头，有一眼古井，现在已经被保护起来了。据说它是一口当年东吴时期遗留下来的水井，叫“乌衣井”。井栏处留有十多道清晰的印记，它是人们打水时，水桶的缆绳硬生生在石头砌成的围栏上磨出来的。

虽然，此行逢细雨绵绵，没在乌衣巷口见到斜阳，也没见到巷子里有燕子飞出来，但是，我却十分满足，仿佛这回才算真正的走进了一次乌衣巷！

从幽静的乌衣巷走出来，就是热闹繁华的夫子庙步行街，仅仅是一门之隔，却恍若由一个小村镇走进了熙熙囔囔的大都市的感觉，谁又能想到当年的那条小巷子也是一条繁华、热闹的古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