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天泉山

自清

序

天泉山，位于张家界市永定区的西北部，濒临澧水，距市区68公里；南北走向，长约25公里，主峰海拔1264米，平均海拔800米。清光绪《永定县乡土志》载:“山顶有泉，黝窈深远，称天泉山”。因山体主要由灰黑色的石灰岩构成，矿藏有煤矿，又俗称“猪石头”。

　　由猪石头林场更名设立的湖南天泉山国家森林公园，是张家界市继张家界（武陵源）、天门山、峰峦溪之后的第四个国家级森林公园。天泉山境内群峰竞秀、沟谷纵横、山坡陡峭，多瀑布、溪流，风景幽美，动植物资源丰富，森林覆盖率达95.5%，空气负离子含量高，适合休闲度假、户外体验、生态旅游。

　　31日天气阴晴不定，上午从金域滨江出发，我们一行还是七人，不过其中由海波同学替换了姨妹子。海波是妻子和平在永顺师范的同学，系永定区青安坪人（2015年青安坪乡与温塘镇成建制合并设立茅岩河镇）。1993年海波从永师毕业以后回到家乡，一直扎根山村，目前在邻乡的三家馆小学教书。其为人憨厚朴实，近年因痛风身体发福、不敏于行，却几番盛情相邀我与和平赴温塘休闲观景、吃河鱼、泡温泉。这次终于成行。

茅岩河印象

到天泉山，必经茅岩河镇。澧水流经茅岩，长50多公里的一段被称为茅岩河。茅岩河是张家界人的母亲河。先有茅岩河，然后才有了现在的茅岩河镇。人们常说，张家界风光绮丽多姿，堪称“人间天堂”。却少有人知道，张家界境内有一条河被誉为“百里画廊”,那就是茅岩河。

　　从张花高速茅岩河出口下，行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三家馆，再往前县道019的弯弯拐拐越来越多，山路起伏，上坡下坡。虽然身体有点疲累，昨日游完崇山之后又去K歌喝啤酒到深夜，但是因为屹松同学开车技术好，让人不觉晕车。一路上，屹松夫妇十分风趣健谈，坐在后排的和平与“蓉嬷嬷”也愈发熟络起来。

　　过温塘小镇，沿茅岩河东岸北行，前方有一座拦河电站大坝名渔潭电站。电站建成于1997年，坝高56.5米，库容蓄水1.29亿立方米，总装机容量7万千瓦，年发电量2.9亿度，是目前澧水上游规模最大的现代化电站。

　　随着渔潭电站的兴建，大坝落闸蓄水，昔日狂荡不羁的茅岩河上游一夜之间成了水乡泽国，景区也一分为二：下段仍为漂流，上段为平湖游。

　　2019年6月，我初到张家界，曾冒雨陪同和平幼儿园里的老师们一起体验过茅岩河漂流的惊险刺激。从温塘渡囗坐橡皮艇漂流而下，劈波斩浪，穿石绕壁，两岸悬崖林立、群峰叠翠、瀑飞泉泻。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漂流中段的标志性景点水洞子瀑布。急流从70多米高的石洞中喷涌而出，顺坡崖飞流直下，时开时合，远观如云锦披挂，近视又如玉珠迸盘。瀑布对岸矗立的几块天然巨石，是游客观景拍照的最佳位置。当时我与几个美女老师一一合影，也算行使了一回“老板”的权利。

　　以渔潭电站大坝为起点，上至桑植境内的苦竹寨，是长约20公里的高峡平湖景区。青山碧水、绝壁危崖、溶洞天坑、古墓悬棺、土家山寨、民间传说……，犹如一幅徐徐展开的长轴画卷，瑰丽多姿，原始神秘，令人心驰神往。

覃垕王传说

过平湖游下码头门票站，河东岸有一个山包东西横陈，因地形如潜龙探水而得名“回龙岗”。回龙岗三面临水，一面靠山，面积上百亩，岛上密密匝匝生长着几百株上千年的苦槠树和枫树，相传这里是覃垕王的私家园林。

　　回龙千年古木与茅岗土司城遗址隔水相邻，南北呼应。自元至清，茅岗一直为永定覃氏土司世袭之地。清中“改土归流”以后，茅岗土司城开始萧条；至清末，逐渐衰败废弃，后又因电站大坝蓄水，如今古城和它那覃氏土司世袭20余代、统治600年的长长历史已湮没在一片汪洋之中。

　　历代茅岗覃氏土司影响最大的莫属是元末明初的覃垕王，他是土家族人民心中的“神”。覃垕（1309-1372年），幼名文廑，湖南慈利县溪口覃家沟人。他从小好习武艺，广交朋友，行侠仗义。元朝末年，他率领边民举旗起义，后率众参与了陈友谅、朱元璋的农民起义军。明王朝建立后，因不满朱元璋推行“收抚镇抚”的治夷政策和地方官吏的残暴统治，时任慈利安抚使的覃垕再次揭竿而起，凭借险隘地势，踞守茅岗寨长达七年之久。覃垕扬言道：“你有十万兵，我有九千峒”。后因叛徒出卖，覃垕被活捉押解南京。明洪武四年（公元1372年）农历六月初六，覃垕被朱元璋剥皮处死。

　　时至今日，土家族人民仍保留着六月六晒龙袍、行祭祀的习俗以纪念覃垕。茅岩河、天泉山景区的许多地名、景点都以覃垕命名。如：覃垕古城堡、覃垕炮台、覃垕洞、覃垕枪、覃垕灶等。

　　此外，民间还流传着“真龙天子”、“竹节孕天兵”、“三箭射皇宫”等关于覃垕的神话。这些神话比历史更加精彩，但底色依然是悲剧。

挂壁公路

出发近一个半小时，顺利抵达天泉山下的天泉山村。村部左右建有旅客中心、垕王客栈，路边立有巨幅天泉山景区导览指牌。稍作停歇之后，根据海波的建议，我们先去月驾山“挂壁公路”打卡，回程再登七年寨。

　　挂壁公路是一种在悬崖峭壁上开凿而出的奇险公路。它是开路先驱们靠自己的一双手，用锤子、钎子、吊索创造出的修路奇迹。之前，我曾听说过全国著名的南太行挂壁公路——河南郭亮村、张家界天门山的通天大道，也曾亲历过湘西吉首的矮寨公路奇观，但是来张家界两年多，始终未曾上到天门山，心中犹有遗憾。

　　过天泉山村，前方路面变得坑坑洼洼，一路颠簸，一路泥泞。天泉山景区东门，有一处180°大拐弯叫飞桥湾。据说覃垕将士当年曾在七年寨西北的山坳上凌空架设索桥通往月驾山。土家神兵行走其上如履平地，攻守进退更加灵活。

　　绕过飞桥湾，进入大野溪峡谷。深秋的大野溪，水枯石出，河床裸露。迎面一排大岩壁，经历长期的风雨剥蚀和流水切割，如刀削斧劈，嶙峋怪异。黑色的崖壁上仿佛涂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白色印渍。局部看似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谱，整体又像是一幅土家人织染出的黑底白花的印花被面。所以，当地人把它叫做“印花墙”。大岩壁上嵌有一道十分明显的人工横凿出的缝隙，那就是挂壁公路所在。

　　挂壁公路通向月驾山背后的洞子坊村。在一座小石桥左拐，我们从月驾山下小心翼翼地往上行。公路绕山顶呈顺时针圆弧式上升，右边紧贴凹凸不平的崖壁，左边下临垂直几十米高的深渊。挂壁公路最惊险的一段在澧水第一湾上方。车顶上方悬崖凸石，仿佛伸手可摸，给人以紧迫感；车头方向看不见路，仿佛悬在空中，更加让人提心吊胆。

　　茅岩河自北向南，在月驾山附近为山势所挡突然西拐，形成深达百米、弯度近90°的“澧水第一湾”。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澧水第一湾独特壮美的沟壑峡谷景观，大气磅礴，令人叹为观止。“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虽然天气不佳，但是挂壁公路与澧水第一湾同框，亦浑然一体、相得益彰。

　　海波的家乡青安坪就在澧水第一湾西岸的大山背后。能从穷乡僻壤、大山深处走出，在繁华都市中安身立命、成就一番事业，何其艰难！海波、安辉、屹松、和平……，我们这些靠知识改变命运的乡里人，又何其幸运！

七年古寨

七年寨，又名茅岗寨，因覃垕在此以少抗多、以弱敌强历经七年而得名。七年古寨地处天泉山南麓，一面临水，三面悬崖，唯有一个卡门可作通道出入，地形十分险要。崖顶较平缓，大小山包星罗棋布，有数百亩稻田夹杂其间。

　　随着近年来天泉山旅游开发不断引入各类资本，七年古寨建设已初具规模。新建的古寨门楼立于青石台基之上，高20余米，为一幢砖混结构仿明代风格的高大建筑。门楼下段是高12米、宽8米的寨门及左右齐平的护城墙；上段为两层四面通透、重檐翘角的歇山顶楼阁。楼阁一层檐下悬挂着一面红底金字的“覃垕千年古寨”长幡。

　　穿寨门而入，抵达古寨坪场。坪场周围建有民宿木屋、草坪花园、露天烧烤屋、K歌酒吧、房车营地等设施，空气清新，环境清幽。坪场东南角立有一块石碑，上书“七年古寨”。石碑之后有一个直径约300米、深20米的巨大天坑，相传覃垕当年在此指挥作战。

　　拾阶而下，天坑外侧边坡上伫立着几栋木屋别墅，大红灯笼高挂，可惜门可罗雀。天坑东北岩壁之下，一座三层土家吊脚楼貌似祠堂，青瓦褐柱，雕花窗格，古色古香；岩壁上方，藤蔓交错，绿树掩映，郁郁葱葱；东侧台地上，一座新建的土家吊脚长廊尚未完工。天坑中央洼地，有一个圆形泳池，原为种满荷叶的荷塘；圆池中心筑一八角轩榭，用作观荷、品茗、休憩，榭台两端有亭廊连接池岸。

　　转出天坑，发现南坡头有一古树兜，树兜下方有岩石，岩石下滴泉，泉水可饮。相传泉水是柳英岩神赐予凡间，能祛除百病、积聚财运，故称“灵泉”。

　　沿古寨后山公路步行，我们一路探寻“覃垕司都”的遗迹。距古寨东南约1公里，群山环抱之中有一片开阔地，相传是覃垕古战场，现建有垕王广场。

　　广场北端，四方形祭坛上，矗立着覃垕王弯弓射箭的石雕像。覃垕雕像高3米，下方基座正面嵌有介绍覃垕生平的石碑。覃垕雕像头裹包帕，面朝东方，长须怒目，表情刚毅；左手握拳举弓，右手两指扣弦，双腿斜跨，姿势豪迈。传说覃垕武艺高强、臂力过人，他朝京城射了三箭，一箭射在皇宫梁上，一箭射在龙椅上，一箭擦过皇帝朱元璋的头顶。

　　广场西侧有一山岗形如虎峙，相传覃垕在此安营扎寨，设置关卡炮台。看大家欲一鼓作气冲顶，海波也勉为其难地杵着拐杖踉跄随行。待上到山顶，只见草深林密、乱石森森，不见昔日城墙、堑壕等残迹，我们多少有些扫兴。山顶有工人正在搭建树屋及小卖部，上前打听才知道覃垕古城堡在对山约2公里处。

　　不达目的不罢休。几番折腾，我们终于在后山公路尽头找到了古城堡的指引牌。除了海波和小妹体力不支、在广场原地等候之外，其余五人继续沿着崎岖的岩板路一步一步往上爬。

　　我不怕艰难登山的过程，却更在乎成功登顶的喜悦。约20分钟后，终于到达山顶。眼前一排废弃的竹屋栅栏，烂泥糊墙，摇摇欲坠。竹屋之后几步之遥，由无数石块堆砌而成的城堡，那就是覃垕反抗朝廷、战斗到最后的据点。

　　古堡依山势而建，易守难攻。城堡东、西下临百丈悬崖，南、北各有独路下山，总体呈不规则四边形，周长约百米。城堡东、北外墙已全部崩塌，仅存齐腰堑壕渐被泥土填埋；西、南外墙尚余一人多高，内部尚存一段一米多高的隔墙。古堡城门朝南，宽不足一米，仅容两人抵肩而过。虽然从保存下来的一尺多厚城墙、自然契合的层层片石，仍可以一窥当年古堡的底蕴和气质，但是触目一片断壁残垣、枯枝败叶，更添一分覃垕勇武抗争、慷慨赴死的悲壮。

　　流泉泪洒悲王业，遍地黄花战迹残。从七年寨下来，再过茅岗司、回龙岗，感叹覃垕未必是真龙身、却有天子心。历史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正因为有覃垕征战传奇的一生，才更加丰富了天泉山、茅岩河的人文历史。



尾

　　晚餐由海波请客吃河鱼，安排在温塘街上的一个小餐馆。餐馆条件十分简陋，一个背着孩子的中年妇女既当老板又当大厨，但她做出的水煮河鱼却出乎意料的好吃，汤色奶白，鲜香微辣。我猜想除了厨艺上佳之外，也有茅岩河好水生出好食材的原因。当然，还要加上好心情，家人和朋友的陪伴。

报君知我心，因风道感谢。

二零二一年十一月·张家界疫后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