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木”构树

等风

　　受伤致残后，病退在家。整日里无所事事，成了个“闲人”。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和同城几个坐轮椅的成了“轮友”。天气好的时候，常聚在一起，要么四处闲逛，要么找一僻静之处吹牛聊天。　　
　　振兴东街的停车场就是一处好地方。这里地处城市边缘，风景不错。停车场两边种植着竹子，青翠茂密的竹子隔绝了外面的喧杂和行人的视线，于是这里就成了我们几个“轮椅人”喜欢常去的地方。　　
　　冬天的时候，我们几个都爱坐在北边的竹林边晒太阳。而夏天的时候，则喜欢躲在南边的一棵大树下纳凉。　　
　　这棵大树长得枝繁叶茂，宽大厚实的树叶把天空的烈日遮挡得严严实实。首先吸引我注意的是大树的叶子，同一株树上竟然长出三种不同形状的叶子来。一种是像扑克牌黑桃老A一样的卵形叶；一种的底部是心形，但叶片的前端却是三裂状，样子特别像“三叉戟”；还有一种的底部也是心形，叶片前端则分裂成二裂状。相同的是，厚实的叶子表面长满了糙毛，手感异常粗糙，而叶子的背面则布满了细密柔软的绒毛。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树？　　
　　见多识广的老周说这是构树。　　
　　我惊奇，这就是构树呀！
　　“构树”两字，让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篇文章。作者说在他们的家乡，遍地长满了构树。但他们都不叫构树，而是叫做“恶木”。因为这种树没有多少用处，还长得到处都是，十分讨人厌。它的木质疏松，不能做木材建房或是打家具。除了叶子可以拿来喂猪外，可以说是一无用处。作者还引用明朝理学家朱熹在《诗经》中关于构树的注解：“谷，一名楮，恶木也”，以落实构树的“恶木”之名。　　
　　想到这些，我摘下一片构树的叶子，然后再把叶子撕开。果然，从叶子的断口处流出白色的汁液来。这是作者在文中提到构树叶的一个特征。作者还说“恶木”唯一有用的就只有叶子，农民会采摘构树叶用来喂猪。荒年时，人们也会吃构树叶充饥。
　　后来看宋应星的《天工开物》，说东汉蔡伦最初造纸时，“用树肤、麻头及敝布、鱼网以为纸。”而这个“树肤”，指的就是构树皮。唐代文学家欧阳询与令狐德棻等十余人于武德七年（公元624年）编纂而成的一部综合性类书《艺文类聚》，书中卷五十八引《大汉舆服志》有记载：“东京（洛阳）有蔡侯纸，用故麻名麻纸，木皮名毂纸，故渔网名网纸。”这用木皮做的毂纸就是指蔡伦用构树的树皮做成的纸。现在研究发现构树皮的纤维细长、柔韧，耐腐蚀性好，是天然造纸的好材料。

　　用构树皮造纸，从蔡伦发明造纸术起，两千多年来中国一直沿用至今。今天科学技术的应用和工艺虽然有了很大的改进与改善，纸张的使用性能也发生了质的改变。但构树作为造纸原料，却始终没有改变。现在造纸，不仅树皮可以用，就连木质部分都可以制作成木浆造纸。而且还根据其不同部位纤维品质的特点，被制作成多种浆料，生产出不同用途的纸张。是做宣纸、钞票等高档纸、特种纸、人造棉的好材料。
　　造纸术的发明，加大了文字的记录与积累，使得中国传统文化通过文字的记载得以轻便、快捷地流传下来。造纸术的发明，不仅极大的促进了中华文明传承，也极大的推动了人类文明的发展。而构树作为造纸的原材料，也发挥了大作用，可以说构树在此过程中功不可没，大有可为。

　　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的认知越来越丰富，构树更多的价值也被发现。一是构树叶构树叶蛋白质含量高达20%～30%，氨基酸、维生素、碳水化合物及微量元素等营养成分也十分丰富。非常适宜作为饲料，喂养猪牛羊等家畜。二是构树繁殖能力强，适应性强，种子落在哪里都能生长，而且生长速度很快。构树根系发达，能有效涵养水源，在石漠化和荒漠化地区用于生态修复和水土保持具有积极效果。三是构树树形高大美观，其叶子还能吸附空气中的有毒气体，适合城市绿化。　　
　　构树可造纸,能作饲料,可生态修复，可谓全身都是宝。但千百年来，构树却一直背负着“恶木”之名，在或贫瘠、或肥沃的土地上默默地生长着、繁衍着。《庄子•山木篇》中记载：庄子行于山中，见大木枝叶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问其故，曰：“无所可用。”庄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今天，它跨越千年，对话古今，从过去人人厌弃的“恶木”到现在全身是宝的“佳木”。完成了“不才”与“成才”的完美转身，诠释了“无用之用，方为大用”的老庄哲理。
　　做人其实也是一样。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有自己的角色和位置，都有自己的专长和缺点，都有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有用无用，有才无才，不用别人来评判、论断。就像构树一样，身负“恶木”之名却自由自在，恣意生长，终得“佳木”之名。李白“天生我材必有用”。我们做人，自知、自足、自信一点便可。

2021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