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记忆（17）：老八一礼堂和八一广场

杰子

文/大漠单骑

本文标题之所以称“济南老八一礼堂”，是因为济南还有一座新八一礼堂，两者的“年岁”差了38年，很多新济南人并不知晓这个区别，连某知名搜索百科也混为一谈了。老八一礼堂位于经十路与大纬二路十字路口西北侧，与八一广场浑然一体。1988年初，老八一礼堂被爆破拆除，连同八一广场给新建八一立交桥让位，此桥乃济南史上第一座城市道路立交桥。1990年，在老八一礼堂原址东约300米处（经十路与大纬二路十字路口东北侧），全新设计的八一礼堂建成，但八一广场不复存在。当年济南德式老火车站被拆掉，老济南们都深感惋惜，因为她是整个远东地区最美的哥特式火车站；同样，济南老八一礼堂和八一广场的终结，周边的部队大院子女也是百般不舍，因为这里记录了他们的生活轨迹和不断成长。今儿，就聊聊济南老八一礼堂和八一广场。

济南八一礼堂和八一广场。

八一礼堂由山东军区司令员许世友将军决定修建，于1950年动工，1952年10月竣工使用，先后是山东军区、济南军区的机关大礼堂。八一礼堂为砖木混合结构，建筑面积5167平方米，人字型木梁跨度达32米，主出入口向东，高大的外立面中西合璧、简洁庄重。在建国初期能完成如此规模的工程，实属不易，八一礼堂成为济南市一个时代的标志性建筑。

八一礼堂的西侧是军区小礼堂（目前仍存在）；北邻是军区司令部宿舍；南边隔经十路是军区后勤部一宿舍；东侧是一座大门紧挨着大纬二路，马路以东是八一广场。

八一广场与八一礼堂同时期修建，广场上有一个高高的国旗杆，与八一礼堂在同一中轴线上，相互烘托，气势恢宏。八一广场是济南市第一大广场，地面为经碾压的三合土，并无什么装饰类的绿植或雕塑等，平平展展的一大片，重大活动时能容纳十万人以上。

济南市庆祝国庆节群众游行队伍通过大纬二路主席台，图中右侧即八一礼堂。

1960年代我家住在济南英雄山脚下的军区后勤部二宿舍，我在经九路小学（老八一礼堂东北侧）上学。那时小学生上学都是自己走或与同学结伴走，并没有家人接送，八一礼堂和八一广场正好在我家与学校之间，我每天上学放学要四次经过这里；而在我校三层教学楼上，隔窗就能看到八一礼堂和八一广场；我校还经常在八一广场上体育课，和同学们踢足球时，我抬头一看还是八一礼堂，对这一片是再熟悉不过了。

军区机关以及省委、市委机关都在八一礼堂和八一广场附近不远，这里可以说是军区和省城的集会中心，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是重大活动的主场地。在1966年前，主要是国庆节、五一国际劳动节等庆祝游行活动或群众集会活动；在文化大革命运动中，除了国庆、五一活动外，又增加许多与运动和派系相关的各种集会活动。每当此时，在八一礼堂东侧冲着大纬二路临时搭建起竹木结构的主席台，八一广场上站满群众，游行的各路队伍浩浩荡荡沿大纬二路通过主席台，沿市区主要道路走上一遭。50—60年代济南市区的人口还不多，每当有国庆节等游行，市民们都涌上街面看游行，真是万人空巷、全民欢庆。一直到改革开放后，热闹的八一广场逐渐归于平淡，已极少组织大型集会活动了。

1972年夏，西哈努克亲王及柬埔寨贵宾访问济南，车队从八一礼堂与八一广场之间通过的情景。

我在小学时曾参加过学生游行队伍，但更多的是去看热闹。小孩子最喜欢看的是各种各样造型的彩车，上面站有临时演员，往往是代表一个行业或表现一个主题。彩车既有汽车改装的，也有用人力推的，那个年代汽车毕竟比较少，大型卡车更少，但咱济南好在近水楼台，有“汽老总”生产的黄河牌重型卡车，用它改装的彩车又高又大，上下能有好几层。在“文革”中，济南曾制作过一台“芒果”彩车，出现在游行彩车队伍的最前头，啥背景只有老济南懂得的。

在军营中长大的男孩子，都喜欢舞刀弄枪的，我从小对兵器就格外感兴趣，去八一广场看游行，也是为能够亲眼看到各种真正的枪炮。济南的国庆节庆祝活动虽然没有正规的阅兵式，但有众多全副武装的民兵参加游行，展示的武器虽是解放军淘汰的，但也都是兵器界的经典。当民兵方队与一排排的马克沁水冷重机枪、英制布伦式轻机枪、苏制DP-28转盘式轻机枪、美制巴祖卡M系列火箭筒、苏制波波沙43式冲锋枪、国产53式步骑枪（仿莫辛纳甘M1944型）等等真家伙威风凛凛通过主席台，我总是目不转睛，看得很过瘾。在史无前例的时期，为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以及体现对革命运动的支持，军区曾数次派部队参加八一广场的游行。令我印象最深的是炮兵几十辆法制“戴高乐”（吉比西）越野牵引车，拖拽着长长炮管的59式130毫米加农炮，在一片淡蓝烟雾中轰轰隆隆驶过主席台，那场面蛮震撼的。我第一次见到的这种先进军车，刚从法国进口不久，后在我当兵的第一年，又与这车这炮打上了交道，算是有缘。

八十年代的八一礼堂门票。

八一广场平时则是老百姓休闲锻炼、尤其是孩子们玩耍的场所。时有部队或民兵在广场上进行队列、射击、刺杀等训练。我记得常有一些民兵，在自行车上边大撒把骑行，边端步枪瞄准，围着八一广场绕圈，让我好生羡慕。八一广场还是济南市重大庆祝活动放焰火的主场地，每当夜幕降临，广场上布置许多像迫击炮一样的发射筒，将一枚枚球形礼花弹打到天上，济南的夜空瞬间五彩缤纷、绚烂多姿。

八一礼堂除了召开各种会议，也时常演出文艺节目，其在拆除之前一直是济南市规模最大、演出设施最好的剧院。八一礼堂内观众席为上下两层，共2200个座席，灯光齐全，舞台宽敞，便于安装大型布景和道具。舞台前面还有一个偌大的乐池，放得下一整支乐队，平时不用以木板覆盖。这种带乐池的舞台设计，源自19世纪的德国，流行于西方，当年八一礼堂的乐池在济南市是第一家。

八一礼堂的文艺演出均不对外售票，而是按军区驻济南单位系统分配内部票，部队大院子女就不时有去八一礼堂看演出的机会。在那个业余生活单调的年代，看专业院团的演出无疑是阳春白雪，何况八一礼堂在济南往往代表最高的水平。我们大院里伙伴们聊天吹牛，去八一礼堂看演出是话题之一。院内有位邻居小哥，是中学宣传队的，小号吹得水平不低，他每次看演出回来，总要给伙伴们侃一通乐器A、B、C，我才知道西洋乐队中那根“炮管子”叫巴松……

1975年7月10日至21日，山东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作会议召开。为庆祝会议召开，济南市委、市政府在八一广场上举行了隆重的欢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大会。

当时看得比较多的是军区前卫文工团的演出，八一礼堂相当是前卫文工团的“主场”，任何新剧目的首场演出必在八一礼堂。前卫文工团鼎盛时期有三个团：前卫话剧团，前卫民族乐团，前卫歌舞团。前卫话剧团在1962年与八一制片厂合作拍摄了电影《地雷战》，为著名的“老三战”电影之一，在全国热映近20年。该团在八一礼堂演出过《战斗的岗位》、《雷锋》、《南征北战》、《再战孟良崮》等话剧，演员实力在全军各文工团中也数得上。《地雷战》中饰演女主角“玉兰”的鲁在蕴，在扭曲的岁月受到批斗示众，我有一天经过该团驻地经十一路西首正好碰上，那场面让人毫无尊严，她后来转业进入浙江义乌市化工厂，直到80年代后才归队，并出演了一些影视剧中的老年角色，错过演员走红的黄金年龄；饰演“田嫂”的杨雅琴则幸运得多，她后调入八一电影制片厂，出演《苦菜花》、《侦察兵》、《第二个春天》等电影的女主角，成为60—70年代的著名影星，只可惜英年早逝。

老八一礼堂集会的情景

前卫民族乐团是全军专业文艺院团中唯一的民族乐团，被誉为“柳琴之父”的王惠然是前卫民族乐团的指挥兼作曲，对民族乐器的改革贡献甚大。我在八一礼堂看过他指挥的民族管弦乐队演奏，这些经过改良的民族乐器共同发出独特的音律，金声玉振，大气磅礴，一点不输西洋管弦交响乐。乐队中吹笙的胡天泉，在全国无人能出其右；王惠然的女儿王红艺是乐队演奏领衔，一把柳琴更是弹得行云流水、高山仰止。该团曾先后在维也纳金色大厅、香港红磡体育馆等处演奏，在国内外都享有盛誉。

前卫歌舞团在八一礼堂演出相对较多，包括给重要外宾演出，该团以短小精干的演兵唱兵节目为主，团中还编有戏剧、曲艺等分队，所以下部队演出也比较多。知名相声演员唐爱国曾担任该团曲艺分队队长，其实他多才多艺，演啥像啥。1978年冬我在汽车部队时，开“大解放”拉着前卫文工团话剧《于无声处》剧组去鲁东给拉练部队演出，唐爱国饰演剧中男一号“欧阳平”，20岁刚出头的帅哥一枚，就裹着军大衣坐在尘土飞扬的卡车厢里，毫无特殊和架子。

1973年5月济南军区男篮。前排左起：姜志明（一）叶鹏（二）主教练王焕新（四），盛伟光（六）马连民（八）后排左起：邢伟宁（三）、穆铁柱（四）、李厥金（五）。

我在八一礼堂还看过其他文艺院团的演出，如山东歌舞团的民族歌舞节目、山东京剧团的样板戏《奇袭白虎团》等。省歌舞团的台柱子是“山东民歌王子”杨松山；省京剧团的大腕更多，不一一枚举，知道全国八个样板戏有其一就行了。大约在1968年前后，海军政治部话剧团在八一礼堂演出话剧《夜海战歌》，该剧以1965年“八·六海战”为背景，在舞台上布置了一艘护卫艇前半段大比例模型，艇首赫然有一座双联装37毫米舰炮模型，最后一场戏在演员的操纵下，这门炮竟然能够连续发射空包弹，直打得震耳欲聋、硝烟弥漫，观众包括我真是被惊着了。如此火药味的大型仿真道具，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就在那个特殊年代的军队文工团能够如此做。

八一礼堂所在的大院由军区政治部文化部管辖，所谓文体不分家，军队文化部（处、科）是也管体育的，在这个大院里还驻有军区体工大队，建有八一体育馆、训练馆等设施。在60—90年代，济南军区男子篮球队一直是全军、全国的老牌劲旅，“篮坛三马”马连仲、马连民、马连保三兄弟和吴忻水、穆铁柱、邢伟宁、张斌、范斌等著名球员，都出自这支军旅球队。

济南新八一礼堂，据说属于后现代派建筑。

少年时期的我痴迷篮球，能去八一体育馆看球是最高待遇了，在那里几次碰到军区副司令员杨国夫中将在看球，听说他是军区最大的球迷。八一体育馆是济南市第一座综合体育馆，可惜与八一礼堂一个命，也被拆掉了，这些饱含历史文化底蕴的老建筑，为何不想法保留下来呢？

时光荏苒，物转星移。细细算来，济南老八一礼堂和八一广场建成已有69年，共存在36年，被拆掉也有34年；现在对老八一礼堂和八一广场还有印象的人，最小年纪的也步入中年，大多数已是与人生的夕阳相伴；而军改后，各大军区也不复存在了。如今每当我经过八一立交桥，看看新八一礼堂，再看看老八一礼堂原址的大概位置，真是物非人亦非，唯有残存的记忆似斑驳的老照片，留下几抹那个年代的印记。

注：根据“大漠单骑”《记忆中的济南老八八礼堂和八一广场》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