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钗头凤

薛勤

　　宋高宗绍兴十四年，二十岁的陆游和表妹唐婉结为伴侣。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婚后相敬如宾。然而，唐琬的才华横溢与陆游的亲密感情，引起了陆母的不满(女子无才便是德），以至最后发展到强迫陆游和她离婚。陆游和唐琬的感情很深，不愿分离，他一次又一次地向母亲恳求，都遭到了母亲的责骂。在封建礼教的压制下，虽种种哀告，终归走到了“执手相看泪眼”的地步。

　　陆家和陆游的舅舅唐家关系好。陆游舅舅叫唐城，当时兵荒马乱，盗贼多的是。虽然当时国破家亡，但是小小的陆游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战乱，他只知道唐家有一个和自己年龄一样大的姑娘叫唐婉，唐婉文静秀丽，虽不善言辞但善解人意。他知道陆游想干什么，知道陆游想吃什么？两个小孩每天在花丛里在树荫下玩，还一起读书、练字、吟诗、作赋，两个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两个人心中都有一种情愫，无法言表，慢慢的两个人长大了，一段时间之后唐婉的父母相继离世，就剩下孤苦伶仃的唐婉，陆游跟母亲哀求，把她接到咱们家吧，陆母觉得不合适，陆游说她是我舅舅的孩子，就让她过来吧，陆母只好同意。唐婉来到陆家得到了陆游精心的照料，很快就从悲伤中走了出来。她觉得陆游是她的依靠，拥有陆游是她最大的幸福。

　　两年之后陆游20岁了，陆游胸前戴着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风风光光吹吹打打的和唐婉成亲了，下轿子、迈火盆、拜天地，洞房花烛，陆游高兴极了，婚后两个人的生活更加甜蜜，手牵手到沈园看柳树看花看桥畔的水，陆游发誓这一辈子就爱唐婉一个人，要做一生一世一双人。唐婉每天都给陆游做四碟小菜，他知道陆游的胃不好，喝不了凉的酒，每天都给陆游热一壶温酒，4碟小菜1壶温酒成了陆游必不可少的东西。

　　陆游是陆家的独子，陆母在陆游父亲去世之后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希望他能够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一直督促他去参加科举考试，参加了几次考试都没有考中，有一次考试，因为写了赞美岳飞的诗，被秦桧除名，不让任何官员录取陆游，考不中就不中，我家里还有唐婉呢。这个时候的陆游把什么功名利禄、亲戚朋友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每天陪着唐婉去沈园赏花看柳，陆母着急了说儿子你该看书了，不看书考不中。今天不看了，我和唐婉约好了去沈园赏花，改天看，跑了。又过了几天陆母又说儿子你该看书了，考不上你父亲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我知道，但是今天是唐婉的生日，我们约了朋友去沈园玩，改天的，又跑了。 一来二去陆母生气了，开始讨厌唐婉，两个人结婚这么久唐婉肚子一直没动静，得传宗接代。古代女子地位特别低，动不动就要被别人休掉。古代有七出，无子，淫逸，不顺，口舌，盗，忌妒，恶疾。当时女人最大的事就是给家里传宗接代，不是有句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

　　陆母在无量庵求签，被一个尼姑骗说天上有个煞星下凡来到了你家，她转世成为一个女子，霍乱你家你猜是谁？唐婉。煞星特别厉害，轻则让陆游阳寿减半，重则让你家断子绝孙，断子绝孙4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了陆母的身体，后背直冒冷汗，大师你给我支个招吧，五十两银子，给，三日之内休掉唐婉，逐出陆家，灾难全无。

　　陆母回家就找陆游，陆游牵着唐婉的手正要去沈园，孽子你给我过来，跪下，俩人赶紧跪下，今天你就当着我的面休掉唐婉，为什么要休掉她？唐婉在旁边说，母亲大人有什么事您说我改还不成吗？看她不顺眼。陆游不同意，陆母马上拿了一把菜刀比到自己脖子上，必须休，要不我就死给你看。古代男子身上有两座大山，第一座山是忠，对君主的忠。第二就是孝，得顺从父母，唐婉知书达理，你写吧，别让母亲生气，陆游无奈只能一字一句写下休书。名义上休了，其实他在家旁边租了一套房子悄悄的安置了唐婉。每天出家门跟母亲说是借书学习，其实是悄悄的和唐婉约会，很晚才回来，几天过去了陆母起了疑心，派管家跟着，很快这事就被发现了。

　　一天陆母对陆游说你去后院学习，陆游前脚刚走进去，管家就把后院门锁上了，你给我好好学习，为了功名为了以后能成大器，断了和那个女人的来往。说完陆母就走了。陆游拼命的呼喊，用指甲挠后院的门，每一声都撕心裂肺，指甲全都挠裂了，鲜血直流。管家心疼了就去找陆母，陆母来了一看陆游瘫在地上，鲜血之流，心疼儿子，我允许你再见唐婉一面，一面之后再也不来往了。陆游一听赶忙回到屋里，来不及包扎手指，拿出一块方方正正的手帕，拿出针和线，在上边绣着绣着，他低着头来找唐琬，陆游来了唐婉别提多高兴了。跑过去抱住陆游，却发现他双手的鲜血，怎么啦？陆游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两人沉默不语，过一会茶凉了，唐婉又给续上，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夜。

　　黎明的时候陆游说我要走了，唐婉懂陆游，她知道陆游以后再也不能来了。于是拿出了一盆海棠花，我本来想我们日后如果生了女儿就叫海棠。生儿子就你来取名，估计用不到它了，就把它叫做断肠红吧，陆游接过花怎么能叫断肠红呢？叫相思火吧，看到它就看到了你，看一次就想你一次。陆游抱着花转身离开，就要迈出房门的那一刹从怀里掏出了手帕塞给了唐婉，我走了你再看。陆游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怕回头，怕眼泪，唐婉看着陆游远去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之后才一折一折地把手帕打开，手帕上歪歪扭扭的绣着一个念字。

　　陆游回家之后陆母每天盯着他看书，还给它娶了另一方妻子王氏。同样的戴红花，骑大马，下花轿迈火盆拜天地，苦学几年他决定再度进京赶考。陆游来到临安，通过自己的才华考了第一，第2是秦桧的孙子秦勋。成绩下来之后秦桧别提多生气了，敢有人排在我孙子之前，一看又是陆游，当时写诗骂我写诗赞美岳飞的人，岂能留他？把陆游除名了。

　　礼部会试失利，陆游回到家乡，家乡风景依旧，人面已新。睹物思人，心中倍感凄凉。为了排遣愁绪，陆游时时独自倘祥在青山绿水之中，或者闲坐野寺探幽访古；或者出入酒肆把酒吟诗；或者浪迹街市狂歌高哭。就这样过着悠游放荡的生活。

　　在一个繁花竞妍的春日晌午，陆游随意漫步到禹迹寺的沈园。沈园是一个布局典雅的园林花园，园内花木扶疏，石山耸翠，曲径通幽，是当地人游春赏花的一个好去处。在园林深处的幽径上迎面款步走来一位绵衣女子，低首信步的陆游猛一抬头，竟是阔别数年的前妻唐婉。在那一刹间，时光与目光都凝固了，两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都感觉得恍惚迷茫，不知是梦是真，眼帘中饱含的不知是情、是怨、是思、是怜。

　　此时的唐婉，已由家人作主嫁给了同郡士人赵士程，赵家系皇家后裔、门庭显赫，赵士程是个宽厚重情的读书人，他对曾经遭受情感挫折的唐婉，表现出诚挚的同情与谅解。使唐婉饱受到创伤的心灵已渐渐平复，并且开始萌生新的感情苗芽。这时与陆游的不期而遇，无疑将唐婉已经封闭的心灵重新打开，里面积蓄已久的旧日柔情、千般委屈一下子奔泄出来，柔弱的唐婉对这种感觉几乎无力承受。

　　而陆游，几年来虽然借苦读和诗酒强抑着对唐婉的思念，但在这一刻，那埋在内心深处的旧日情思不由得涌出。四目相对，千般心事、万般情怀，却不知从何说起。这次唐婉是与夫君赵士程相偕游赏沈园的，那边赵士程正等她用餐。在好一阵恍惚之后，已为他人之妻的唐婉终于提起沉重的脚步，留下深深的一瞥之后走远了，只留下了陆游在花丛中怔怔发呆。

　　陆游和唐婉四目相对，10年积攒了千言万语，却一个字未说，陆游细细打量着唐婉，唐婉头上还插着凤头钗，这是他们的定情之物，她还是那么漂亮，只不过消瘦了许多。唐婉的眼睛湿润了，陆游本来没有注意唐婉腰间的手帕，可这时调皮的风儿却偏偏吹开了手帕，陆游清清楚楚的看着手帕上歪歪扭扭的念字，两人不便多说什么？擦肩而过。陆游过了桥来到亭子里，他悔不当初，母亲你是错的，为什么要拆散我们的姻缘？我是懦弱的，封建婚姻是错的。唐婉赵士程来到了对面的亭子点了菜叫了酒，唐婉伸出红润的手在给丈夫夹菜，给丈夫斟酒。看到这陆游别提多难受了，这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您是陆游吗？是，你是？这是亭子里的那位夫人托我送给您的。您看一下。陆游打开盒子，4碟小菜一壶酒，酒壶还是温的。他夹起菜放到嘴里，眼泪直流，他拿起酒一饮而尽，仿佛把10年的思念都喝了下去。百感交集的陆游回身提笔在后面的粉壁之上写下了一首钗头凤。

《钗头凤·红酥手》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写完之后陆游转身离开了，他觉得唐婉幸福就好。唐婉真的幸福吗？并不是，唐婉每天都在想什么时候能和陆游再见面，没想到桥上一别竟是永别。每天晚上赵士程睡去，她就披着衣服来窗户这望窗外的风、窗外的夜，望着望着就开始流泪，就这样从晚上一直到了黎明，早晨的风吹干了她的眼泪却吹不掉眼泪的痕迹。

　　第二年春天，抱着一种莫名的憧憬，唐婉再一次来到沈园，徘徊在曲径回廊之间。唐婉想着一年前和陆游相遇的一刹那，她走到亭子里。陆游吃了那四道小菜，喝了那壶热酒了吗？不经意的一回头，粉壁上有她最熟悉的字迹。谁提的词？陆游。每个字都扎到她的心里，读一句痛哭流涕，读一句泪流满面。原来一切陆游都没有忘，她命人拿来笔，又在钗头凤下提了一首钗头风，

《钗头凤·世情薄》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唐婉提下这首钗头凤就离开了沈园，回到家中一病不起。在病榻上还在呼喊陆游的名字，还在想陆游为她题的那首钗头凤，两年后唐婉带着思念，带着爱，带着无尽的眷恋离开了人世。

　　而后陆游北上抗金，又转川蜀任职，他不知道唐婉的附诗，也不知唐婉黯然离世之事，直至四十年后，他六十三岁时，重回沈园，这才看见唐婉的诗。心中凄然有感，写下一首诗。

采得黄花作枕囊，曲屏深幌闷幽香。

唤回四十三年梦，灯暗无人说断肠！

少日曾题菊枕诗，囊编残稿锁蛛丝。

人间万事消磨尽，只有清香似旧时！

　　六十七岁时，他再游沈园，再次看见唐婉的诗，触景生情，又写下一首诗。

枫叶初丹桷叶黄，河阳愁鬓怯新霜。
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
坏壁醉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
年来妄念消除尽，回向蒲龛一炷香。

　　沈园是陆游怀旧的场所，也是他伤心的地方。他想着沈园，但又怕到沈园。春天再来，撩人的桃红柳绿，恼人的鸟语花香，风烛残年的陆游虽然不能再亲至沈园寻觅往日的踪影，然而那次与唐婉的际遇，伊人那哀怨的眼神、差怯的情态、无可奈何的步履、欲言又止的模样，使陆游牢记不忘， 于是又赋“梦游沈园”诗：

其一：
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园里更伤情。
香穿客袖梅花在，绿蘸寺桥春水生。
其二：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玉骨久沉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陆游七十五岁时，住在沈园的附近，“每入城，必登寺眺望，不能胜情”，写下绝句两首，即《沈园》诗二首。

其一：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其二：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陆游八十五岁那年春日的一天，忽然感觉到身心爽适、轻快无比。原准备上山采药，因为体力不允许就折往沈园，此时沈园又经过了一番整理，景物大致恢复旧观，陆游满怀深情地写下了最后一首沈园情诗：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此后不久，陆游就溘然长逝了。长歌当哭，情何以堪！爱已成往事，情永存心怀。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