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州寻根记(一)

高原行走的树

<p class="ql-block">经过十年浩劫,许多人家都没有家谱了,而值得自豪的是我的祖辈历经磨难还为我们后辈人保留了下一张云谱。说起云谱现在大多数年轻人可能都不知晓了。</p><p class="ql-block">云谱是把家族同姓已故男性的姓名和已故配偶的姓氏,按辈分为序,记载于一块布上或纸上,作为家族过大年或族人红白事宴祭奠祖先的卷轴。平时卷起收藏,用时展开挂起。云谱有大小之分。大云谱从始祖开始,记载全部已故族人。但由于大云谱的空间有限或者张挂不便,也因个别族人迁徙时携带不便,于是就从大云谱上分出一个分支,做成小云谱祭奠比较亲近的祖先,这种云谱就叫小云谱。</p><p class="ql-block">2020年清明节,为了撰写纪念伯父的文章《老榆树的风骨》,我回到了老家--乌兰察布市凉城县全胜店村。作为村里最年长的长辈,三爷爷从厢房里拿出一张云谱,从密密麻麻呈燕翅排列的名字里,我大致知道了从我父亲上溯九代人的血脉连接。</p><p class="ql-block">看着那张像火烤过一般几乎要风化的云谱,我下意识地感到需要抢救性保护家族这张云谱。回来后,我借助放大镜分辨、推敲和猜测每一个字,终于把这张云谱的信息输入电脑里,并手抄了两本拿回老家,按祖辈的规矩把近十年去世的先人补记在云谱里。</p><p class="ql-block">读到诗人余光中的诗歌《乡愁》,就会想起老家祖屋中那有些年头的云谱。乡愁是一张旧旧的云谱,我在这头,祖先在那头。</p><p class="ql-block">云谱,每30-50年族人会绘制一次,尺寸不太大,大概就二米见方。这张云谱只是记载了和我们血脉较近的一支,仅是整个家族的一部分。老辈人讲,他们小时候,过年要供云,红白事筵要拜云,摆上供献,磕头祭祖。这时家里长辈,会指着云谱,给我们排排辈分,讲述一些先人们的家长里短,爱恨恩怨。那时自己年龄尚小,不太懂这些事情,只知道有这回事情,但并没有多上心。</p><p class="ql-block">粗略看这张云谱,至少可以解读出如下信息。一是云谱里祖辈人姓名都是三个字与两个字反复;二是前五代人的名字大都是较儒雅的词汇,如泰恒、泰昌、泰来,裕智、裕礼、裕国;而后五代人名字就开始出现白话文字,例如,二娃、三子、大虎;三是云谱里四代和六代男性族人骤减,从第七代以后又兴旺起来。在祖辈配偶的名字里,我多次看到高氏和乔氏的名字。咨询父辈才知道这背后的心酸故事。原来过世的男人能进祖坟和写入云谱,就必需要有配偶,对于鳏夫去世后就用当地的黄米糕或者荞麦面捏一个女人随葬,给她们起名高氏和乔氏。</p><p class="ql-block">历史学家认为,商代以前人们是不需要家谱或云谱的,商代是一个神鬼交错的世界。商人并不觉得活人世界跟死人世界是断裂开来的,活人可以通过各种不同管道,包括灵媒或者是动物来往交错神鬼的世界。只有到了周朝周人,发展出青铜器、铭文等各种记录方法,目的是为了让封建、亲族关系永久保留下来。</p><p class="ql-block">有趣的是全胜店村王氏族人对祖辈的对话和传承,一直延用商代和周代的记事方法。例如,除了云谱,老家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除夕夜,从西口外乌兰察布全胜店村出发的大黄狗狂奔在通往忻州市老家的山路上。风雪中村口王氏家族人们正焦急地向北方瞭望着,不一会儿只见熟悉的大黄狗头上冒着热气向族人们跑来,人群一片欢呼,鞭炮齐鸣,族长高喊一声:点旺火接财神,祝来年风调雨顺,盼西口外的儿孙们平平安安”。这一定是家族的一个美好传说,因为从忻州到全胜店大约300公里,一条狗不吃不喝跑一个单程需要一天一夜,在两地除夕夜接财神的间隙是跑不到的。</p><p class="ql-block">看着长辈人渐渐老去,对根的记忆犹如滴入水中的墨泛起的层层涟漪,随着圈越来越大,墨迹就变得越来越浅了;同辈们一个个辛苦奔波于城市和农村之间,为生活打拼;晚辈们个个为了升学就业压力所困哪有心思和功夫去考虑“我从哪里来?”这样的问题。每当我们有能力想做这件事的时候,发现我们对过去的记忆已成为一片空白了。</p><p class="ql-block">一位哲人说过,人这一生至少要弄明白两件事:第一件是“世界有多大”,第二件是“我从哪里来”。不经意间,我自己曾经走过的每一步好像都在践行前边这个主题。然而,显然忽略了后边这个重要的主题。</p><p class="ql-block">记得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过这样一句名言,他说:“人是一个谜。应当去解开这个谜,即便一辈子都在破解这个谜,你也不要说这是在浪费时间;我就在破解这个谜,因为我想成为一个人”。是啊,作为一个现代的人,我们不了解起点又何谈终点呢?</p><p class="ql-block">因此,回溯这次寻根的动因,一是内心驱动,希望探寻一个普通家族的生命密码;二是履行家族传承责任,为后代儿孙们留下一些哪怕是不完整的记忆,知道“我从哪里来?”的。</p><p class="ql-block">然而,临出发才发现手里的有效线索少之又少,只知道:祖先可能在忻州市奇村,也可能在怀仁里八庄或陈庄,具体是哪个村子老人们都记不起来了。更谈不上先祖迁居前居住地、始迁祖的名、字、号、排行字号,到底始祖属于哪个郡望和谁是本族?家族的迁徙年月、迁徙的故事传闻都一无所知。</p><p class="ql-block">既然决心已下,就不能再回头了。这次寻根溯源之旅到底能成功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第一站 忻州奇村镇</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寻根第一站选择了忻州古城,目标是想初步搞清楚三个问题:(1)王氏先人到底是从忻州奇村镇还是从朔州怀仁走西口的?(2)王氏云谱里第一代王銂先人大致是何时何故来到乌兰察布?(3)现代忻州人的衣食住行和习俗与乌兰察布凉城、丰镇这边还一样吗?</p><p class="ql-block">国庆长假第三天,我坐飞机从沈阳出发,我们兄妹四家在大同机场汇合,然后带着那张云谱开始了山西寻根之旅。</p><p class="ql-block">根据全胜店村族亲口口相传,当时王氏兄弟三人是从“关南”出来,其中一位到了凉城县天成乡狮子村,另外两位在凉城县全胜店村扎落下来,其中一位叫王銂,就是我们这一支的祖先。具体哪个年代来到全胜店村都仍知。根据这条线索,我们决定先去忻州古城查找资料,慢慢融入到这座城市的氛围中。一边参观历史古迹、参访文化学者、品尝地方美食,再慢慢收网聚焦。</p><p class="ql-block">到达忻州泛华大酒店已是下午四点多,一路舟车劳顿,大家先在酒店里休息,准备晚上观览忻州古城。我打开电脑开始案头工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移民历史</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根据百度百科,“关南”一词,是古地区名。五代周显德六年(公元959年),从契丹收复瓦桥、益津、淤口三关及瀛、莫二州,北宋时因称这三关以南的地区为“关南”。 约当今河北省白洋淀以东的大清河流域以南至河间县一带。</p><p class="ql-block">乌兰察布一带所说的“关南人”更可能是指雁门关以南的山西人。忻州人是“关南人”,而怀仁在关外,大概不应该称为关南人。初步可以判断王氏先人移民内蒙古前更可能是在忻州居住。</p><p class="ql-block">那历史上忻州关南人向乌兰察布地区何时、何故有过规模性的移民历史呢?网上关于忻州人走西口的史料,大致可分为“灾荒说”、“战争说”、“垦殖说”、“打工说”。前三者都是群体行为,而后者是个人选择。这个“打工说”我觉得不太可信,毕竟那个年代个人力量是非常渺小的,家族和个人大都是在国家意志推动下被裹夹迁徙的。</p><p class="ql-block">根据《清朝时的乌兰察布》一文记载:1718年(康熙五十七年),清朝内务府决定在乌兰察布市凉城县曹碾到丰镇滩一带设15处粮庄(八旗米粮地)。第二年,因设粮庄和换补土地,清宫内务府从保安州(今河北涿鹿县)一些族大支繁的满族大户,举家迁到乌兰察布市凉城县曹碾到丰镇滩一带,耕种粮庄。</p><p class="ql-block">他们分片管理着各自的庄头地,每一庄头拥有60顷土地,按户分给自家的亲丁耕种,并签订租地契约,种植的农作物主要是黍子,由庄头收租后,运销京城。庄头与庄丁是家族制的租佃关系,比较松散,庄头是世袭制,庄丁既可子承父约,认领庄田,缴租应差,也可招人代种。在庄丁人家缺少劳力,无力认领庄地时,也可以由庄头出面转让给外姓满族或汉族人租种。</p><p class="ql-block">乾隆年间后,随着放垦政策的实施,曹碾的满族大庄头的权力范围也有所扩大,除了管理14家庄头外,还兼管着丰镇滩的圈地和右卫的白旗马场地(位于今右玉县与和林格尔县交界处)。每年由大庄头(领催)在春耕时登记青苗田数,秋后按亩收租。这时流传的民谚又改为“曹碾把什库,手拿毕言都,骑着布鲁娄,马场收地租”。</p><p class="ql-block">在乾隆后期,由于周圈周家、十二滩王家、邓圈邓家三家庄头抗租,被朔平府右卫将军将其所属皇庄的人全部革退旗籍,成为汉人,收回皇庄,新任命丰镇滩三家汉人为庄头接管皇庄。其时,满汉不通婚,不杂居,后来这些满族农民随着清朝的衰落,逐步摆脱了满族庄头的束缚,变为自耕农。庄头地也逐渐变得有名无实了。但至今曹碾一带的地名中还保留了如大圈、徐圈、火圈、周圈、邓圈等地名,见证了满族人对乌兰察布凉城、丰镇地区的开发。</p><p class="ql-block">从手头这张云谱推断,王家先祖王銂至今大概10代人,如果按照一代人20年左右测算,10代人大概是200年,如果时光从现在倒推200年,那王銂先祖带领族人出忻州到达乌兰察布市可能是在十九世纪初。而那个时候的乌兰察布市凉城和丰镇一带早已不是牧区草场而是耕作区了。</p><p class="ql-block">十九世纪初是清朝嘉庆帝驾崩/道光帝继位的时间,也是清朝最衰败的时期。以清宫档案、方志和现代实测降水资料,光绪初年山西出现连续三年全省性大旱。史称“丁戊奇荒”,又称“晋豫大饥”。山西作为重灾区之一,受到的冲击尤为惨烈。王氏先人王銂也可能是在大旱饥荒的背景下被迫北上打工来到乌兰察布市。具体是做小生意还是种地未知。但至少从逻辑上断定我们的根最有可能在忻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忻州味道</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b></p><p class="ql-block">傍晚时分,深秋的天气已添寒意,但坐落在忻州市东南的古城灯火依旧,来往游客仍络绎不绝。巍峨的古城墙雄伟耸立,诉说着忻州秀容城1800多年的历史。</p><p class="ql-block">高大的牌楼下,人潮涌动的街道分外热闹。我们开着车转了二圈才在地下停车场找到停车位置。</p><p class="ql-block">古城是由一块块砖石组成的,里面一座座房屋全用木料制成,每进一个门都有一个很高的门槛。从远处看,那数层飞檐翅角的楼亭雕刻着一条青色的龙,龙嘴里含着一颗红色的宝石,栩栩如生。</p><p class="ql-block">古城里有面食:例如莜面、河涝、刀削面;还有各种小吃:如扭丝饼、手工锅巴、石头饼等等,都记录着山西忻州的各种文化。一圈转下来发现,忻州的饭和丰镇凉城几乎一模一样,但我们已经很难听懂忻州当地语言了。</p><p class="ql-block">古城里面还有个秀容书院,里边珍藏了许多年的古书,到现在也保存得毫无损坏。在一处院落中还立着一个木头制成的书,雕刻得极为精密。想要到楼亭上去,需要走上几百个台阶。</p><p class="ql-block">离开古城灯火通明的商圈,坐在车里我在想,忻州作为一个北方内陆城市,建筑、美食都和丰镇这边差不多,可为何能打造出这样一个网红打卡地呢?回到宾馆,一本介绍忻州模式的《忻州道路》引起了我的兴趣。书中介绍,忻州古城打造出了了一种共享经济的模式,值得其他城市学习。</p><p class="ql-block">忻州古城的美食非常丰富而且廉价。据说这里所有商铺不收租金,而是与运营集团按比例分成,这就去掉了房租门槛,为一些有小吃绝活的人开店扫清了障碍。所有美食不重复,所有小吃定价在5-15块之间,透明开放式厨房等等。</p><p class="ql-block">虽然第一次走进忻州,却心底悠然生出一丝骄傲,寻根溯源迈出可喜的一步,然而,我们的根可能会在忻州哪个村、哪个堡呢?</p><p class="ql-block">(看下一集吧)</p> <p class="ql-block">清晨,从乌兰察布市丰镇出发。</p> <p class="ql-block">忻州寻根路径图</p> <p class="ql-block">忻州古城</p> <p class="ql-block">古城夜景</p> <p class="ql-block">忻州古城夜景</p> <p class="ql-block">忻州名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