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往事（五）

辉太郞

作者：辉太郎

9. 停课居家读书, 钱少动手自制

我得感谢母亲对我们的学习一直管得比较严格，文革学校停课时期，可能怕我们出去瞎折腾，就规定了一些家庭作业，才使我们的学习没有完全荒废。

停课那两年，母亲要求我每天在家用方格本写一篇字，必须横平竖直，工工整整，不完成不能出去玩儿，母亲每天下班后都要检查。我读书也从未停止，因为母亲要求我们在家看书，不能闲呆着。她有一张铁路系统图书馆借书证，给我们借阅各类书籍。图书馆在中山公园西门的铁路文化宫附近，从家走步行半个小时，开始时母亲带着我们借书，路熟了后我们就自己借阅，每周定期借新还旧，《三国演义》《西游记》《红楼梦》《水浒传》《敌后武工队》《青春之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牛虻》《艺海拾贝》等很多书都是那时候读到的。当然，那时候很多书我并不能完全理解，如《红楼梦》，红学家们解析的重大社会意义，我一点儿也未看出来，就是觉得林黛玉为了一个男人，情绪不定，多愁善感，特没劲；贾宝玉被一群女人围着，招三逗四，无所事事，很无聊。尽管如此，通过读书，增长知识，开阔眼界，积累词汇，颇有收获，上中学后，对作文，我从不发怵，可能与此不无关系。这次写本文《少年往事》，也是受当年读小说《水浒传》的影响，采用章回小说笔法，还在文中加一些打油诗，活跃气氛，以免过于枯燥。

学校停课了，但我始终闲不住，和哥哥一起，除完成母亲规定的写字读书任务外，就琢磨在家里干点儿什么正经事。那时别说没有电视机，连收音机也只有少数富裕人家才有，要想听特别喜欢的评书联播等广播节目，只能到邻居家听。如果自己有收音机那可就方便多了。于是我和哥哥自己动手制作矿石收音机，现在的流行词叫“DIY”(Do It Yourself)。

当时电工商店有售各种原器件原材料的，包括：耳机、调谐器、矿石检波器及矿石晶体颗粒等。前两项是现成制品，有些材料没有(如漆包线等)就到表哥家淘。最关键的有技术含量的是矿石检波器，即半寸多长的透明玻璃管，两端有金属片封装好，一端是中间带圆孔的金属片，里面有硅矿石晶体，另一端有个小调节手柄，连着有一定硬度的金属探针，使用时将探针插入玻璃管另一端圆孔里面的矿石晶体顆粒。然后按照线路图，在小木盒子里将调谐器、矿石检波器、线圈(需自己缠绕)固定并连接好，接上耳机，接连天线和地线。天线就是在十字形木条上如蛛网状饶上几圈铜线，用长杆儿挑在窗户外，接收广播电台信号；地线则是将铜线绑到暖气管或下水管上即可。

全部安装完毕，要戴上耳机，试着调节矿石检波器，让探针找到有半导体效应的接触点，对无线电波进行检波，获取广播音频信号，有了讯号再缓慢旋转调频器，寻找最佳音质，如果足够幸运的话，就能够收听到广播节目。复杂性在于天线的方向和高度，矿石晶体纯度，检波器灵敏度，广播电讯信号强度，这几个方面，有一个环节出问题，都不能接收到广播节目。有时需要反复调节，这一次成功，有时因信号漂移，很不稳定，下次还需要重新搜寻调节。总的说成功率不高，常常靠碰运气。后来，市面上出现二极管，迅速替代了矿石检波器。再后来，收音机价格大幅度下降，我家也花了40多元买了最简易的单波(中波)收音机。这应当是我家历史上购入的第一台家用电器。通过安装矿石收音机，我学到很多无线电知识，提高动手能力，即使失败和挫折，也磨炼了恒心和毅力。

矿石收音机示意图(网络图片)

我和哥哥根据学过的物理知识，利用手中的材料，自己制作微型电动机，我们用漆包线缠绕制作定子和转子，组装微电机，安装在自己用厚木板刻制的木船上，配上螺旋桨，加上电池，竟然让电动机旋转起来，推动模型船下水航行。虽然电动机很粗糙，没有外壳，线圈裸露，不像样子，但成功的喜悦无以言表。通过对学过知识的实际运用，理解更加深刻，知识更加巩固。

以哥哥为主，我打下手，利用家中的旧木料，我们用母亲从单位木匠师傅借来刨子、凿子、斧子等木工工具，自己打制了一个多用途木柜，大约高120cm、长60cm、宽40cm，全部为卯榫结构，刷上黄颜料和亮漆，还是蛮像模像样的，上面摆收音机，中间是横推拉门，放茶具等，下面拉门装些衣物。这件多用柜作为正经家具，在家里使用了很多年。正所谓：

蹉跎岁月恐虚掷，

练字读书长见识。

木柜电机收音机，

动手自制获真知。

微型电机(网络图片)，我自制的没有外壳，原理相同，自己缠绕转子和定子，比较简陋粗糙。

10. 望远镜情结重, 缠表哥索军服

孩提时代，我玩过的游戏和活动很多很多，如滚铁圈，打木尜(读音：嘎)，弹玻璃球，撞拐，跳马，骑马打架，收藏烟盒和糖纸，爬树摘榆树钱吃，大都是投入少，又有利于身心健康的活动。电影《飞刀华》上演后，也曾模仿过练习飞刀，后因社会负面效果严重，电影停映，很快遭到禁止。还有两样东西，我的兴趣情结强烈，很长时间没有满足，持续时间较长，甚至达到病态，一是望眼镜，二是旧军装。

左图为华沙买的天文望远镜，

右图为莫斯科买的单筒三节望远镜

从上小学起，可能是对远方事物的好奇，我对望远镜情有独钟，每次到和平区太原街商业街都要到商店看望远镜，一架双筒望远镜标价4.5元，明知没钱买，买不起，就是心里痒痒，想过过眼瘾。我有个小学同学王Xian，父母是南方人，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家里比较有钱，父母将钱锁在家中写字台的抽屉内。我经常到他家去玩儿，看到他钻到写字台下面，从抽屉后面的缝隙拿出家里的钱，也不告诉大人。我就想我也可以拿妈妈的钱，去买望远镜。有一天，我从妈妈钱包里拿出5元钱，去了太原街望远镜商店。站在柜台前，左思右想，徘徊往复，我晓得5元钱那时不是个小数目，始终未敢下手买，心想，还是先回家看看，如果妈妈没有发现钱丢了，我再来买。刚一回到家，看见母亲正在翻箱倒柜找钱，一看我回来了，厉声问道，你是不是拿了我的钱，我只得乖乖承认。气得母亲狠狠掐了我一通，掐大腿，掐屁股，这是母亲惩罚我最常用的杀手锏，疼得我认错求饶，表示以后再也不偷拿钱啦。此后我确实再也没敢偷拿妈妈的钱，但我的望远镜情结始终未消。

直到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我赴波兰华沙经济学院(当时称:华沙中央计划统计学院)学习，来回都坐火车，路过莫斯科，当时两国都在剧烈变革中。1989年，波兰瓦文萨为首的团结工会上台执政，立刻宣布取消计划经济，实行市场经济，外汇市场立即放开，波兰兹罗提兑美元从原来官方牌价的8:1迅速贬值至8000~10000:1；苏联当时尚未解体，外汇管制仍然存在，但黑市也是半公开状态，卢布兑美元，官价1:1兑换率，黑市能达到10~14:1。作为外国人，用少量美元，在波兰市场或苏联黑市上换成当地货币购物，购买很多生活用品都觉得异常便宜，特别是当时商店仍有一些东西还是计划经济时期定的价格或者涨价幅度不大。于是在华沙和莫斯科，我报复性地买了3架望远镜，包括单筒、双筒和天文望远镜。学习结束回到北京家中，母亲问买这么多望远镜干什么，我说是小时候落下的毛病，并讲了当年偷拿家里钱想买望远镜，结果挨了一顿掐的事儿，母亲笑着说，不记得有此事，而我到此时才彻底治愈了我的望远镜情结病。



三哥照片,图1和2摄于1969；图3摄于1980年代。

《我与三哥合影》，为三哥参军送行(1968)

珍贵照片，不知何故受损且只留下上半截。

文革时期，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解放军。解放军成为年轻人心中的偶像，进而特别喜欢军装，当时社会上也极流行草绿色服装。我有一套草绿色的人民服，但不是正牌军装，心里很不爽。那时舅妈家的三表哥已经参军，并在部队提干，曾在黑龙江虎林县部队服役多年，是我最敬重的表哥。每次他回沈阳探亲，有机会我就缠着三哥，想要一件旧军装，舅妈也没少帮我说情。估计想要的人多，一时还轮不上我。等了几年，三哥终于送我一件人字呢旧军装上衣，还是四个兜、带肩章袢儿的老式干部服，尽管已经洗得褪色发白，我仍然如获至宝。平时不舍得穿，只有在一些重要场合才拿出来显摆一下。后来中学毕业参加工作，1974年被评为公司先进工作者，要求带着红花照六寸人头像，挂上光荣榜，我特意把旧军服穿上，真是“人在衣裳马在鞍”，感觉提气不少。后来这件旧军服我带到北京，又跟了我十几年。这正是：

少年情结望远镜，

无钱购买神不宁。

爱军及装生羡慕，

表哥送衣满虚荣。

表哥送的老式军装，有场合时才舍得穿。(19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