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随想

张培华

<p class="ql-block">月亮随想</p><p class="ql-block">原创 张培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童年时代,管月亮不叫月亮,叫月明。就像管昨天叫夜来,夜晚叫后晌,昨天晚上叫夜来后晌。</p><p class="ql-block">那是四十多年前了。</p><p class="ql-block">尽管二十世纪已经进入到下半叶,可是在农村,大多数的乡妪村夫还缺少科学常识,即使有个一知半解,也将信将疑,还遵循着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习俗。所以每当月食发生,村庄里男女老少大呼小叫喊成一片,伴随着呐喊,各种敲打声此起彼伏:有敲脸盆的、有敲农具的、有敲木头的、摇铃铛的……一切能敲的,一切能出声的都没放过。这一切都是为了吓唬天狗,让它把吞到嘴里的月亮吐出来。当然成功了,在乡民们努力下,月亮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明亮的清辉撒满人间,赶走了世界的黑暗。老老少少的乡民折腾了半天,大概也累了,便带着成就感欣慰的进入梦乡,村庄也就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除了偶尔的几声鸡鸣狗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今天的年轻人听到这些四十年前的旧事一定感到荒唐可笑:没有人相信有天狗;相信天狗能吞下月亮;相信人们的叫喊和敲锣打鼓的声音会传到三十八万公里之遥的月球;相信神界的天狗不会看透我们人类的这点伎俩,把它好不容易吃到嘴里的月亮再吐出来。因此,同样的月亮,对今天的人和四十年前的人并不是同一个月亮,现在的孩子永远无法想象在几十年前,夏夜乘凉的孩童们躺在草席上,仰望着一轮明月,听大人们扒瞎话,讲牛郎织女,说嫦娥奔月,思绪和想象随着大人们的话语,如万花筒一样奇妙的幻化。银河和月亮不只是眼睛所见,还是心中所想。我们睁大眼睛搜寻大人们故事里的嫦娥、玉兔、月桂树;在从夜空中流淌的银河两岸找寻牛郎织女——传说他用担子挑着孩子去找自己的媳妇和孩子的妈妈。而织女在我们的脑海里是戏曲中青衣的模样,衣袂翩翩,美丽动人。</p><p class="ql-block">那是个更容易产生想象的时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今天是一个早已经去魅的时代。科技的进步发达,使我们物质丰富,生活舒适便利,生存变得容易了。科学令大自然不再神秘,人们对其产生的好奇恐惧也一同去除。理性战胜了怪力乱神愚昧迷信的同时,世界的神圣、魅力、趣味,也一同消除,矇昧时代的想象、幻想、虔诚、信仰,也似原始的冰川,消融的所剩无多。人类越理性越明白,就越现实越功利,世界就越无趣,越乏味。</p><p class="ql-block">得到了还是失去了?这个帐没法算,这个理也说不清。</p><p class="ql-block">在现代电力照明产生以前,月亮对人类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没有月光的夜晚,人们就会陷入黑暗带来的不便和恐惧,日落之后便放弃了生产劳作,尽量减少甚至停止了活动,所谓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我的童年时代,村庄已经通电照明,可是停电是家常便饭,在赶农时的农忙季节,只要朗月在天,就仍然可以就着月光干很多农活。那还是个没有内卷的时代,月光皎洁的夜晚,孩童们像夜行动物般在村子里出没:跳房子、打阎王、捉迷藏、到果园或是瓜田里搞点瓜桃李枣,打打馋虫;甚至和邻村的孩子打群架。有了电力照明以后,作为照明的月亮就下岗失业了。现在,如果愿意,人们可以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照的像白昼,也不必再管什么初一还是十五,可以全时空、全天候随心所欲的得到光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古往今来,月亮也是审美的对象。文人骚客吟咏月亮的诗词歌赋汗牛充栋,灿若星河。据统计,李白存世的九百多首诗,与月亮有关的就有三百多首。国外世界级的作家几乎也都在作品中有过对月亮的描写。但由于中西方文化上的差异,审美的意趣也大相径庭,别如云泥。中国文人笔下的月亮多姿多彩,美轮美奂,洋溢着浓重的浪漫主义色彩。多表达寄托思乡怀人的情感承,乘载着团圆美满的寓意。如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苏轼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张九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等等,浩如烟海,不胜枚举。在我们看来,西方文学家笔下的月亮则亵渎神明,不可理喻。雪莱诗句中的下弦月“是一位苍白、瘦削、垂危的少妇。”王尔德《莎乐美》中把月亮说成是赤身裸体的疯女人。福楼拜则说月亮的银光好似一条无头蛇,遍体鳞伤,盘来盘去。惠特曼说银色的月光好像白的耀眼的寡妇的丧服。美学家朱光潜比较东西方诗歌对待自然意象以为:“西方是所爱好的自然是大海,是狂风暴雨,是峭崖荒谷,是日景。中国诗人所爱的是明溪疏柳,是微风细雨,是湖光山色,是月景。”看来中国人钟情于月亮,西方人对太阳偏爱有加。可不可以这样说:东西方文化一个阴柔、模糊、感性;一个阳刚、明确、理性。在今天,不但月亮的实用价值几近殆尽,审美价值也所剩无几。人们将目光更多的投射到各种五彩斑斓的银屏上,那上面亦真亦幻的虚拟世界,使人投入、着魔、上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今天是中秋节,朗月当空,银辉似水。秋虫呢喃,爽风习习。多么美的中秋之夜啊!可是我在室外呆了不到十分钟就逃回室内,因为远近密集的震耳欲聋的鞭炮炸碎了秋夜的宁静;绚烂的烟花弄脏了高贵的月光;呛人的硝烟污染了沁人心脾的空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烟花鞭炮成为标配项目,把中秋节搞得像春节一样热闹。记得童年时候就是分点月饼吃,然后就是在明亮的月光下和小伙伴们尽情地玩耍嬉戏。再往上,听父亲讲,他们记忆中年少时的中秋之夜,把桌凳搬到天井,摆上月饼、糖瓜、还有葡萄梨枣等等时令瓜果,全家人都坐在院子里,边吃边赏月聊天。如果适逢桂花盛开,还会把桂花也搬过来,于是,中秋节的记忆里也就多了桂花的甜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并不是一个厚古薄今论者,可是我总是觉得,老子的这句话放在当下再适合不过了:“多则惑,少则明。”和过去相比较,在这个现代化信息化的时代我们已经拥有太多、太容易地选择和获得,这反而让选择变得不知所措、变得稀里糊涂、拥有变得轻率廉价。我们不再珍惜、不再敬畏,感官在饕餮,心灵在饥渴;只有现世的欲望,没有灵魂的信仰;多少人在物质上是富翁,在精神上却是乞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是苏轼的中秋节。</p><p class="ql-block">公元1076年,官场失意的苏轼贬谪为密州太守,中秋之夜在超然台欢饮达旦,望月怀人,写就了这千古名篇,表达了对弟弟苏辙的深切怀念和人生失意的怅惘。超然台是苏轼在城墙废台上增葺而成,其弟苏辙根据老子“虽有荣观,燕处超然”文意,命名“超然”。超然台因苏轼生、因苏轼名、因苏轼显、因苏轼寿。如果没有苏轼,没有苏轼千古文章,能活到现在吗?即使有,大概也只剩一堆黄土和砖头瓦块了吧!</p><p class="ql-block">没有苏轼的超然台是没有灵魂的!</p><p class="ql-block">历史上的超然台多次毁建,现存的重建于2009年,恢弘大气,蔚为荣观,大概历代所筑无出其右者。然而它还能催生《超然台记》《水调歌头》这样的千古名篇吗?我们但愿,我们期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今天,人们冷落你久矣!月亮啊月亮,你是太老了,已经四十五亿岁了;你是太素了,像不着粉黛的白衣女子;你是太娴静了,无声无息,好像怕惊扰了人们的美梦;你也是太孤独了,总是形单影只的走过夜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多久没有抬头望明月了?如果不曾有,那不妨找一个天清月朗之夜,放下手机,离开电视,走出蜗居,来到户外,抬头望月,用眼、用心、用情,欣赏她的美、感激她的光——</p><p class="ql-block">长时间的凝视它,思念远方的一个人,或是魂牵梦绕的故乡。</p><p class="ql-block">或是默默许一个愿:世间花常好,月长圆。</p><p class="ql-block">你也可以轻声吟诵: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