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冠”的坠落

永远

<p class="ql-block">  一件事,在事隔几十年之后再来回顾,往往显得更加明晰,认知也更趋客观。虽说现在地方志、部门志里可能已找不到它的档案记录,不过,这改革开放初期的故事,“温故而知新”,于公于私,读者或许还能体会到它新的感悟与现实意义吧。</p> <p class="ql-block">  这还是发生在当年称娄底地区时的二十四年前的一件大事。</p><p class="ql-block"> 一提起 “皇冠大酒店”这个名字,娄底人都知道,大多数人都能猜到它浓浓的外资味道。是的,娄底皇冠大酒店诞生于1994年,它是娄底市中心城区首家中外合资的三星级酒店,营业面积约11000平米,集住宿、歺饮、娱乐、文体于一体,内设有保龄球馆、夜总会、棋牌室、茶座、美容美发等多种休闲文体设施,是达官贵人、商贾情友们的好聚处,成为当时娄底的一个亮点。可是不过短短三年,这个曾经名躁一时的中外合资酒店就已经皇冠失色、严重亏损、举步维艰,经营不下去了。</p><p class="ql-block"> 1997年10月的一个晚上,地区粮食总公司的总经理郭路长突然到访我家,说是皇冠大酒店因合资外方(新加坡藉华裔商人)严重违约,经营不善,且受人控制,已造成酒店严重亏损,中方(地区粮食局)已经向主管部门地区招商局申请撤销合约,需要依法终止合同进行清算。而外方不认可并巳就此向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法院也已经受理立案,并对酒店采取了资产保全措施。由于郭总曾与我是党校同班同学,彼此有过交集和了解,而且那时我担任娄底地区审计局总审计师,其专业、声望与人品都信得过,提出要请我出任酒店清算委员会主任。对此,虽说我感谢粮食局和郭总的信任,但心里却不免忐忑:涉外还加个涉诉,这可真的是“姐姐嫁到潭市,是个难市(事)”啊!</p> <p class="ql-block">  由于案件涉外又涉诉,当时社会影响很大。新加坡驻华大使馆给我外交部发了照会,还引起了新华社、人民日报、法制日报和记者协会等几家主流媒体的关注,说是开庭时要来娄底现埸采访报道。“外交无小事”。要想稳妥成功的把这件涉外事情处理好,维护双方合法权益,其核心任务一是必须依法依规进行,二是必须彻底查清合作企业双方出资与经营的真实情况。经娄底地区行政公署多次慎重研究,由时任行署专员陈润儿批准,11月3日,行署办召开了皇冠大酒店清算工作协调会议,协调会由地区外经委主任刘波主持,行署办陶秘书长出席会议。会上招商局局长王汪宣读文件(地招商97~041号),正式批复成立皇冠大酒店清算委员会。清算委员会由财政、国资、税务、工商、招商、审计等有关部门以及外商和粮食局合作双方共同组成。清算委员会成员有:王青峰、龚雨初、王铁芳、刘芳腾、彭健云、郭路长、陈x成(外商)、彭珍贵、张长清、聂子永,聂(本文作者)为清算委员会主任。</p><p class="ql-block"> 当天下午,凊算委员会召开了预备会议。会议讨论了原合资酒店进入清算的前期准备工作:</p><p class="ql-block"> 1.请工商局、招商局负责做好原皇冠大酒店停业工作、刻制清算委员会印鉴、尽快与外商取得联系、报请公安局协助做好安全保卫工作;</p><p class="ql-block"> 2.由地区粮食局负责提出留守人员和保安人员名单,提交财会资料,办理刋登公告,提供办公场地和必要工作条件等;</p><p class="ql-block"> 3.请地区审计局负责提出清算工作方案,拟定发布清算公告文本,主持召开第一次清委会,尽快与中级人民法院取得联系等。</p><p class="ql-block"> 当天下午,清委会主要成员即前往娄底中级人民法院,向经一庭李萼清庭长通报了成立清算委员会的情况,双方初步探讨了行政和司法的相互配合问题。</p><p class="ql-block"> 11月5日,清算委员会召开了第一次会议。会上讨论了清算工作方案和清算公告,决定了清委会成员分工和财务管理办法。遗憾的是,虽经中方多次通知联系,但外商没有出席此次会议。</p><p class="ql-block"> 11月6日,我与招商局康局长和工商局龚科长向分管工商的罗德才副专员就清算问题作了专题汇报请示。罗副专员认为此事涉及外商,最好是通过政府来协调友好处理为妥。清算工作则应向陈润儿专员和朱爱光副专员汇报,并由朱专员来主持,他表示全力配合。</p><p class="ql-block"> 11月11日,清算委员会首次与外商在皇冠大酒店6楼小会议室见面洽谈。尽管招商局康局长在会上苦口婆心反复做工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也代表清算委员会介绍了清算委员会的工作性质和审计的客观公正性。但外商陈x成就是不认可中止清算,他希望通过协商来保证自身权益,实在不行就通过法律诉讼来解决。其本意到底是希望全身而退还是另有难言之隐,我们一时难以判断。</p><p class="ql-block"> 当日下午,在地区粮食局二楼会议室召开了清算委员会和合作中方粮食局的工作接洽协调会。粮食局陈玉求局长、谭书记等局领导参加了会议。会议通报了和外商会谈的情况,统一了对清算工作的认识,确定了清算工作的基本任务和目标,商定了清算工作经费安排及财务管理模式等基本要求。</p><p class="ql-block"> 虽说按文件规定,清算委员会即日起即可接管酒店,代理行使企业法人权利。但当时酒店仍然处在外商委托的管理人控制下,皇冠大酒店依然没有执行招商局文件,继续处在持续营业状态,外人根本进不去,更无从开展清算工作。</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这样疆持了一段时间,清算工作一筹莫展。我猜想,在此期间合作中方粮食局一定又做了不少的工作,跑了不少腿。</p><p class="ql-block"> 11月30日下午,行署和地委政法委联合召开了有关皇冠大酒店清算工作的联席会议,地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谭显栋、朱爱光副专员、中级法院院长唐院长、行署秘书长姚兵等领导出席会议,财办、公安、法院、劳动、招商、工商、审计、粮食和清算委出席会议。会上朱副专员传达了她与陈润儿专员、罗德才副专员两天前碰头会商的意见,指出今天的会就是要拿出一个周全的方案。通过讨论,会议决定成立指挥部,集中必要警力,拉闸停电,于12月2日对皇冠大酒店采取强制查封措施。会上还详细研究了对酒店员工工资清偿和押金清退,对外商本人的食宿安排和人身安全保护作了周密安排。会议还要求在强制查封酒店后,清算委员会要抓紧进行清算工作,法院抓紧审理。</p> <p class="ql-block">  记忆中, 强制封控的那天布置了大量警力,但并没有遇到多大阻力。事情就是这样,若动了真格,其实谁也不会真拿自己的头往石头上去硬碰。当天,清算委员会终于进驻了原皇冠大酒店 。</p><p class="ql-block"> 12月3日,清算委员会召开了第二次会议。会议邀请了中院李萼清庭长、贺慰家副庭长参加。会议共两项议题:一是传达地委行署协调会精神,二是讨论研究清算工作正式实施方案。会上,招商局康局长传达了先天晚上朱副专员和谭书记主持召开的善后会议精神,提出将清算工作交由法院委托进行,酒店财产交由粮食总公司负责保管。贺庭长代表法院谈了下步清算工作安排意见。见此情况变化,我将清算工作方案交给了贺庭长,随后发言指出:清算委成立授受于地区招商局,是经行署批准成立的。招商局退出后,清算委便失去了法律依据,真的就成了外商所指控的非法组织。清算委员会由行署各行政机关组成,只能由行署组织领导。现行法律规定,法院可以也只能委托社会中介组织进行清算。我们同意由法院委托会计师或审计师事务所进行清算,现清算委员会退出。见此情景,中院李贺两庭长都提出招商局和清算委不能退出 ,行政与司法可以并行不悖,法院依法配合支持清算委的工作,清算的结果可以作为法院审判的依据。至此,行政司法的法律关系算是尘埃落定,清算工作可以正式推进了。</p> <p class="ql-block">  由于原皇冠大酒店开办时的验资与资产评估报告均是另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做的,而合作中方对此提出严重质疑,因此本次的清算审计决定聘请地区审计事务所承担,审计费评估费五万元包干。</p><p class="ql-block"> 其后,我与清委主要成员前往电业局,对电业局在查封时配合行动表示感谢,对欠付的电费商谈了适当处理办法,并要求立即恢复送电,以便清算委开展工作。对此,电业局表示全力支持配合。</p> <p class="ql-block">  12月5日上午清委会召开了第三次会议。外商照例没有参加,中院贺庭长、招商局康局长以及审计事务所任足芝副所长参加。会议决定:欠付的职工工资163659元及员工就业押金先由粮食总公司垫付,要求在12月20日以前兑现;债权申报有效期截止1997年10月31日止,凡属截止日之前发生的并以皇冠大酒店名义的债务应予登记清偿,其余名义申报债权的由清委会审定或由法院审理判定。以上两项处置均报请行署领导审定后执行。</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审计已进行了一段时间,审计事务所反映,原皇冠酒店资产负债及经营情况因为有会计账册资料审计进展还算顺利,但是外商的注资鉴定具有不确定性。在账面实收资本中,外商共投资550.25万元,除了两台小车折抵50万元和1.3万美元折抵人民币11.23万元之外,其它现金投入190万元和以“装饰工程”作为资产评估入账的300万元存在来历不明;而酒店的装修工程因没有施工图纸和工程结算资料,审计进展困难。而装修工程按合作合同约定是由外商承办的。装修工程造价审不定,不仅难以确定整个酒店的资产损益,而且还涉及到外商实际投资的确认。</p><p class="ql-block"> 审计结果是这一案件成败好坏的关键。审计事务所集中优势兵力,分财务审计与工程造价审计两个组紧张而有序进行。为了在第一时间掌握第一手资料,我对审计过程中的重点与难点都亲自过问把关。郭总对清算审计高度重视,催得很紧。记得他曾经为了第二天开庭能拿到审计报告,他竟然在审计事务所盯守了一个通宵。这种拼搏精神是企业精神的灵魂,就是在今天也是值得称道的。在他的支持配合下,我们很快与酒店装修工程承包商长沙太极公司张x东取得了联系。12月14日,我与彭健云、项目审计人员刘志刚、彭卫华一起,在粮食局与长沙太极公司承包商张x东进行了深入洽谈。张x东提供了很多重要的情况。会谈中他承认巳收到酒店预付工程款823万元,说施工图纸留在粮食局,他并没有带走,而相关原始凭证在上个月他就已交给外商陈x成,并说陈x成城府很深,哭诉说他很惨,要求将工程结算交给他来搞。张x东还披露,陈x成的所谓现金投资190万元,其中从新加坡打入太极公司账户的只有5万元,周x华(酒店经理)的40万元是我向他借的,农行钢溪支行60万元在账上是算太极公司银行借款,还有40万元是我亲戚谭x借的。这样酒店账面上反映作为外商投资的190万元现金来源不实。至此,我对本次审计的走向有了一个初步总体轮廓,心中巳然有数。</p> <p class="ql-block">  根据清算审计的进展情况,1998年1月4日,清委会召开了第四次会议。除清委成员外,法院龙治中副院长、李庭长、贺庭长、粮食局陈局长参加了会议,外商缺席。会议对外商实际投资、清偿资产以及债权债务的认定等重大问题进行了讨论研究。会议决定债权债务的清偿等待法院审判后再付诸实施,对各行政单位的债权由清委会打报告申报核销;对以装饰工程评估入账的300万元外商投资不予认可,对其现金投入的190万元究竟是作为投资还是作为债务存疑待定;对装修工程的造价因无合同无图纸无签证,决定先按实评估造价,待承包商张x东、外商陈x成提供资料后再确定。</p><p class="ql-block"> 1998年1月16日,我与郭总和法院、招商局一起向行署秘书长姚兵就清算审计工作以及外商不配合情况作了专题汇报。姚秘书长指示清算委要坚持工作,尽早提出审计报告,对外商和长沙张x东不配合的问题,他答应给公安局局长张国兴打电话,请公安配合。</p><p class="ql-block"> 法院准备于2月26日第一次开庭。为了配合法院依法审理该案,我们严格依法依审计程序提前做好各项准备工作。2月13曰,我们对审计查证报告初稿进行了审定。2月19日我就审计报告征求意见稿送达问题与外商委托的伍律师通了电话。2月20日在地区审计局召开了审计报告底稿向法院的交底会。2月23日,在政法委召开了开庭前协调准备会,对开庭的各项工作作了周全的步署。第一次开庭法院只作原则性程序性审理,清委会没有出庭。3月26日法院第二次开庭,应法院要求,当天我代表清算委员会出庭作证。外商委托律师首先在庭上对双方投资作了5条辩解。在法庭上,我以无可争辩的数据和事实向法庭提供了中外双方实际出资数据和酒店的经营亏损情况。据审计报告披露,皇冠大酒店已经累计亏损达599万元;审计确认中方最终出资为1925.48万元,其中大楼主体评估价值1500万元;外方符合合同约定条件(外方必须以外币出资)的实际出资仅为60.25万元,其中美金1.3万元折合人民币11.23万元,两台小车折抵人民币49.02万元;中方实际出资为合同约定出资总额的</p><p class="ql-block">100.56%,外方实际出资占合同约定出资总额的13.39%;此外审计还查明,由外商把持、由长沙太极公司承包的的装饰工程审定造价为403.56万元,但酒店巳预付工程款达612.02万元,多付工程款208.46万元。至此,审计报告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法律依据明了,外商违约已经十分清楚,按中外双方合资合同约定,外商理应承担全部经营亏损和违约责任,在铁的审计数据面前,无论是外商还是媒体,在庭上均再无任何说辞。</p><p class="ql-block"> 审判后,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清偿债权债务,成立新的企业。4月1日,清委会召开了第六次会议。会议复议了不认可的债权(原酒店遗留问题),讨论了明天债权人会议安排等若干事项,会议决定债权人会议由招商局康局长主持,工商局纪检组长严汉林为大会主席。4月3日上午,在电力宾馆成功召开了第一次债权人会议。 </p><p class="ql-block"> 不久,行署召开了关于有关“皇冠”清偿协调会。朱专员与姚秘书长出席。出席会议的单位有:财办、招商、地税、国资、工商、环保、财政、防疫、法院、物价、粮食、文化、外事以及新闻单位。我代表清委会汇报了清算工作情况和清偿方案。粮食局陈局长发言报告组建成立“金香大酒店”。会议原则同意减免原皇冠酒店税费,撤销原皇冠酒店营业执照,按程序启动新企业。</p><p class="ql-block"> 5月14日,清委会召开了第七次会议,这也是清算委员会的最后一次会议。会议讨论并通过了清偿结果,一致同意清算委员会即日起终止工作,遗留问题交由粮食总公司依法处置。</p><p class="ql-block"> 会上,我十分感谢各位清委会成员的积极和高效率工作,正是他们的真诚陪伴,给我信心、给我力量。清委会成员们大半年来不计报酬,不畏艰难,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对顺利、圆满完成此次也是娄底地区第一次涉外涉诉的清算任务,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枢纽作用。会议曾提出照个合影留念,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没有照,这是我作为清委主任的最大遗憾。</p><p class="ql-block"> 5月25日,我和郭总、康局长、王青峰代表清委会向行暑汇报终结工作。姚兵秘书长充分肯定了清算委员会的工作,认为清算工作比预想顺利,依法依章,做得好,还锻炼了一批干部,社会反映比较好。他指示招商局要认真做好总结,抓好资料归档,对当事人实行一事一奖,由招商局提出总结报告,提出表彰意见,他负责向陈润儿专员报告。</p><p class="ql-block"> 至此,这场历经两个年度、历时196天的涉外涉诉的清算工作终于落幕,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