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树叶响，阳光落下来

何太贵

风吹树叶响，阳光落下来

今天下午，工作完成得早，就在我要离开书院时，感觉阳光特别好。我没有走往日常走的大道，而从书院背后的林荫路，准备转到大门那里去。经过一片清疏的树林，多是秀颀的银杏树，每间隔两米左右一棵，成行成林成片，疏密有致，横看直看斜看都成排。树下草地上一片片银杏树叶终究把我吸引住，我停了下来，在树林外一把长木椅上坐下来。

哗哗的风有搭没搭地吹过来，有时风在头顶树梢上盘旋，那种回绕的气势并不激烈，仿佛风本身就是树的一部分，是它的树冠组成，又在另一阵风中摇晃。风与树梢的绿叶浑融在一起，仿佛柔情的漩涡，有向心的纹，却用了一年一圈的速度。阳光那么好，急什么？铁马冰河、大声镗鞳，只是年少时的挥洒；即使流泪也倩翠袖，可是英雄终有年老的时候，红泥小火炉，促膝长夜谈，正是这秋日斜阳下的温煦。

风大了，忍不住闭上眼，也许这是另一种沉浸。风是无边的岁月，在片刻之间往事纷至沓来，纷纷涌涌，却都是模糊的面孔。时光虽然带走了一切，可是它也具有一种神奇的过滤功能，留下的只是一些沉稳的颗粒与碎屑。

抬头，是密密的樟树柔条，银杏林的边缘植了几棵年轻的云南樟。因为这是园子，所以它比街边的行道树伸展得恣意、舒态。那枝条有披拂的姿态，却有泛绿的劲卓。叶也密密，但却不觉繁琐。我是在叶片的背面仰望，亮处的泛着淡白，暗处的沉淀郁青；不过不管深浅，我知道它们都有青绿的色素。叶隙间那如星光般漏过的蓝天，只是一些碎碎的边边角角；那蓝虽然浅，却能让人忘记俗世心无杂虑。

西边有阳光透过来，在风声与叶片里翻飞，仿佛是瞬开瞬凋的花，仿佛是甫升甫落的焰火。虽然有一万缕的蕾丝，可是只剩下冷冽的芒。明亮，如灯盏，没有暖，只有照亮。蚂蚁可以把它收藏，今后漫长的寒冬可以无忧，那沉潜的岁月也有这一个深秋午后的照耀。如果它们也有一部史记，那么那些温润的纸页间也有我目光的抚触。

有树叶“窸列索罗”滚过地面，仿佛急着去赶一场庙会。有的贴地逡巡，却不意腾身而起，惊飏如鸿，翩然绝尘。有的顺着路畔的石砌边沿，斜斜如踏雪，如轻愁点缀着少年。那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

这是一片银杏林，所以多的是银杏的落叶。这些叶片不大，小小的，只有拇指的一半。有的平展有的卷曲，有的仄身有的斜躺，有的正面有的弓腰，有的叶柄朝东，有的叶缘如扇翕动西南一缕风。那黄是淡淡的，比小鹅的绒毛淡，比春天的松针淡，却又似髹着一抹漆；没有那物质的坚硬，却有温润的质地。那是春夜的雨丝加上早秋的薄霜，是涟漪般的哀愁加上轻舟已过万重仍有的向往——所调和。

风吹树叶响，有阳光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