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我的大学(17)牵引故障车下坝

皇粒

正蓝旗忽必烈雕像

完成车辆装载，又经过一晚的休息，我们准备返回张家口。早餐过后，郑队长要求各车，再做最后一次车辆检查，确保车辆技术状况良好，绝不带任何隐患行车。

车队从正蓝旗出发前，每个人都备好了一份午餐，灌满了一水壶开水，大家做好了长途行车的准备。按照计划，从正蓝旗出发后，路途中仅在太卜寺旗休息聚齐一次，晚上住宿张北招待所，全天行程大约230公里。我们车队的顺序不变，仍由我和田国群维修救援，副队长仍在田国群的车上殿后。

　　返回路程往南，一路都是顺风。天时阴时晴，不下雪了。大风还呼呼的刮，但不像刮白毛风那么恐怖。车开起来明显轻快，完全感觉不到满载的沉重。不知不觉间，车队轻松驶过了诡异的哈巴嘎。

我正窃喜好运气呢，后边响起了急促的汽车喇叭声。我观察倒车镜，减速让路，看到田国群的嘎斯51上来了。田国群边超车边鸣喇叭，副队长也朝我挥手示意，这明显是有什么事了。嘎斯51超越我的车之后，靠在路边停车，我也急忙停车，下车看出了什么情况。

是田国群的车出现了异常状况。他的嘎斯51经过哈巴嘎时，水温突然升高，水箱“开锅”。他把百叶窗完全打开，强寒风吹着也降不下水温，初步判断是冷却系统出了问题。

田国群有救援经验，他采取先超越前车，再详细检查故障的办法，避免“落单”修车的危险。

这地方还真是诡异！哈巴嘎名不虚传！这道鬼门关，到底还是卡住了我们一辆车。

田国群到车头查看，还没打开发动机盖子，就看见车头底下在漏水，“水箱漏水了！”田国群边说边打开发动机盖子，确认故障点。副队长也过来查看。可不是嘛，汽车水箱底部有两个漏水点往外滋水，估计水箱里的防冻冷却液，快漏没了。

修水箱必须拆下来焊漏点，在草原路边显然没有维修的条件。副队长当机立断，拖车！我紧忙上车调整我的车位，拿来我车上的牵引钢丝绳，挂在两车的前后牵引钩上。

在哈巴嘎的路边一下车，立马知道哈巴嘎的厉害。这鬼地方就是一个大风口，开车门都费劲，风力强劲到跟有人在外边推着车门似的，你得跟大风较劲，拿身体使劲往外撑、往外撞，才能把车门打开。哈巴嘎被大风刮的奇冷，至少有零下30度。我身上穿着绒衣棉衣还裹着老羊皮军大衣，让那寒风轻松穿透、直达肌肤，跟没穿衣服似的，冻得我上牙下牙只打架。我拿钢丝绳挂拖车钩，双手一沾铁器，立马粘在上边，使劲往下拽，扯得手套哧拉哧拉直响。车门外的门把手，也是手往上一搭就粘住，我要不是带着线手套，手上不知道要被粘掉几块皮。

我在寒风中哆里哆嗦地操作、固定钢丝绳，做好了拖车的准备。副队长嘱咐了田国群几句，就上了我的车。

我练习过软牵引车辆，但牵引真正的故障车，这还是第一次。我的车鸣笛示意后开始起步，田国群按喇叭回应，我缓缓起步牵引后车，软牵引驾驶就这样开始了。

汽车软牵引是相对硬牵引而言的。软牵引就靠一根牵引绳链接后车，只能给后车牵引力，后车必须有驾驶员操控方向和刹车，转弯和车速主要靠后车驾驶员视情况操作。

软牵引讲究的是前后两车的互相配合，前车驾驶中要充分考虑后车的情况，尽可能给后车留有处理情况的余地。软牵引配合的好，能达到两车联体合一的境界。软牵引要是配合的不好，前后车来回扽的那份难受不说，还会追尾碰撞、损毁车辆。

软牵引的钢丝绳只有八米长，前车行驶中必须控制好车速，还要及时给后车发出处理情况的信号，才能保证后车不冲撞前车。

软牵引对后车也有基本要求。后车要有完好的制动和转向系统，还要有经验丰富技术良好的驾驶员。司训队全队就我的跃进230和田国群的嘎斯51是液压制动器，这种车发动机不工作照样有刹车。换解放车就不能软牵引，解放车依赖发动机提供压缩空气，没有足够气压就没有刹车。田国群是司训队的修理工，拖车的事没人比他更有经验，他驾驶软牵引的后车，完全没有问题。副队长下拖车命令，显然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软牵引真正考验的是我，因为我是第一次放单驾车，第一次执行救援拖车任务的新手。面对极寒条件下的这场遭遇战，我只能仓促应战，我还必须迅速适应和掌控这场战斗。

我如履薄冰小心翼翼驾驶，认真体会调适每个操作动作，牵引着故障车前抻后扽的跑了几十公里，慢慢适应了这种软牵引驾驶，很快总结出了小小经验：时速要控制在40公里；要尽量靠右行驶，留出左车道以备后车前冲；减速、转弯和会车等操作，要及时鸣笛提示后车，最关键一点，决不能急刹车。

副队长看我牵引着嘎斯51车越走越平稳，放心的对我说：“就这么开。直道上还可以再适当加速。”

我就这么软牵引着故障车，一路高度紧张，行驶到了太卜寺旗，车队在那儿已经等我们好久了。

太卜寺旗石条山

太卜寺，曾经的皇家御马苑

我急切地想结束软牵引任务，但太卜寺旗偏偏就没有修理条件，接不了我们修车的活儿。队领导简单碰头后，决定我和田国群继续牵引车辆行驶。

牵引任务的唯一变化是副队长改坐田振华的车，走在我们前面，他让田振华加强我们，一起执行救援故障车辆的任务。

我们的车队继续朝南向张北方向开进，大车队呜呜的荡起一路烟尘，很快没了踪影。我牵引着田国群的车在后边，根本跑不起来，心里那个急。

宝昌离张北还有一百来公里路程，虽说是搓板路有点颠，但好在路上有村庄有人影了，心理上不像在哈巴嘎路段那么瘆得慌，走起车来反倒觉得轻快了一些。我和田国群在出发前，私下商议这段路尽可能开快些，尽量在天黑前赶到张北招待所，避免在夜间牵引车辆行驶。我们两个都意识到了，如果天黑之前不能到达张北与车队会合，我们在夜间软牵引车辆，什么危险都可能发生。

　　

从太卜寺旗出来不远，草原雪野上驰来了马群。雪野中狂奔的骏马，看起来狂野不羁，威风凛凛。传说古时太卜寺旗是管理皇家御马的官衙，太卜寺是管御马的官职。这片草原曾是皇家的御马苑。

我车的左侧，草原上一个赶路的蒙古骑手，在我们车的不远处，朝我们招手示好。他那坐骑的马鞍上，还牵着另外一匹备用马，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在草原雪野上走得悠闲自在。我心里这个羡慕嫉妒，你骑着一匹还牵着一匹备用，我就一个车还得再拖上一个。咱们都是在草原上赶路，都得拿根绳牵着后边的，你怎么就那么潇洒，我怎么就这么不堪呢！

　　在搓板路上软牵引车辆，无法形容那份难受。上下颠着、前后扽着，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古代“车裂”的刑罚。我尽可能加速，车辆快起来颠簸会稍好一些，但又要注意会车和超车的车辆。快接近张北时，路上的车辆明显多起来了。我一边小心处置路上情况，一边暗自高兴：我总算完成这份艰难的软牵引任务了。

那天晚上，在张北招待所，我睡的很香，还做了个腾云驾雾的美梦。梦里感觉脚下踩的土地不扎实，左右晃动，前抻后扽，飘飘忽忽的。这事儿闹的，睡着了都还是软牵引故障车的感觉。

张北苏蒙烈士纪念碑

汽车轮胎防滑链

第二天早上起来，助教们顾不上寒冷，紧忙检查车辆，做下坝前的准备。学车时班长教学员们说汽车是汽车兵的武器。自己单独驾车跑一趟大草原，我感觉汽车就是汽车兵的身体。汽车和驾驶员无法分家，说是亲兄弟都还不够。驾驶员是汽车的生命，汽车就是驾驶员的胳膊腿。助教们维护检查车辆如同自己洗漱吃饭一样，早已成为生活习惯。这是一种汽车兵的修炼，是人车合一的另一层境界。

早饭后，我再次得到要拖车命令，听得我只打寒颤。张北县当地没有嘎斯车的水箱配件，田国群的车无法在当地修理。郑大马队长拍板决定，我和田国群继续软牵引行进。

这情况让我们猝不及防，对我和田国群都是严峻的考验。这可不是在一般道路上软牵引车辆，这里是一路下坝的盘山道，是十八盘，是狼窝沟。而且，我们两个的车还都是满载，重车下山惯性更大，速度更难控制。

郑队长是真的了解信任他的兵。他鼓励我们要相信自己的技术，平道能牵引，山路上一样能行。他嘱咐我们注意山道急转弯，加强对山道残雪的防滑措施，提醒我们加挂轮胎防滑链。

这是我人生行车中最难忘的一段路程。

出张北不远，经过苏蒙烈士纪念碑，很快就进入了下坝的山路，一路急下坡，急转弯一个接一个。山路上的积雪被护路工清理过了，但还有些局部残雪冰冻的路面。尽管我们的车，都加挂了轮胎防滑链，但小小侧滑，仍然时有发生。感觉我那车左右来回扭，车尾东扭西摆像是在扭秧歌。被牵引的嘎斯51车比在平道上更加频繁的使用刹车，每次刹车都会扽着我的车猛烈后坐，牵引钢丝绳被扽得嘣嘣直响，瘆得心慌，生怕扯断了。

山道软牵引时，应对会车和超车的车辆，比平时复杂多了。我们两辆车成了超长超宽的连体兄弟，哪一辆发生碰撞蹭刮，都会连累到另外一辆，必须加倍小心。偏偏那天盘山道上，还真有一些地方车辆容不得我们慢慢腾腾，急着超越我们，紧张的我满脸是汗，摘下汗湿的羊皮帽子，头上直冒热气。

最危险的险情发生在快驶出狼窝沟路段的一个急转弯处，我在下坡急转弯打方向时，车轮遇残冰发生侧滑，直奔路边的悬崖深沟而去。我冷静的朝侧滑方向调正前轮，点刹止住侧滑，在路基的边缘停住了车辆。可这回我不是单车，我前车急停，后车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与我的急停同步，田国群一边点刹车，一边向左打方向，从我的大箱左侧冲过半个车身，才点刹车稳住车身，还反过来斜拉我的车一个趔趄，两车几乎并列，险停在山道上。嘎斯51车这一扽一拉，让我突然明白，我的车要真往深沟滑下去，田国群这个架势，是要拼死把我拉住的。

狼窝沟路段过去之后，坝头的险峻关口就算过来了。剩余的山路，下坡和转弯都比较缓，软牵引操作容易多了。

下午两点多，田国群我们俩的连体牵引车，终于驶回了南营区。兄弟俩下车相视一笑，都伸出大拇指由衷敬佩对方。我们软牵引合作成功，战友情更深一层。

我们车队回营房后，休息了半天时间。田国群抓紧为他的车更换水箱，修复车辆。真佩服司训队这帮搞技术的，该干什么门儿清，哪用领导吩咐。

第二天下午，我们车队前往60公里外的安家堡水稻生产基地，卸下了所有肥料，圆满顺利的完成了这次训练和运输任务。我收车时记录里程表，全程行驶了988公里。

这次千里行车过去几十年了，我始终无法忘记那次软牵引的艰难行程。

人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没说牛犊长大变老之后的事儿。我十八岁时软牵引故障车下坝，只知道紧张，不知道害怕。没想到我几十年之后开始心虚了，老是回想软牵引这档子事儿……。

我现在倒是不紧张了，就剩下个害怕，越想越后怕……。

向我亲爱的战友田国群致敬！

待续：

熔炉•我的大学(18)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前篇：

熔炉•我的大学(16)风雪正蓝旗

俯看山城张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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