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婆婆走了

丛中笑

秋，

一个离别的季节。

片片凋零的黄叶，

好似离别的心情。





二0一四年九月初一，

生我养我的母亲走了……

二0二一年九月十三，

相处三十年的婆婆走了……

从此，

我便是一个真正的“没妈的孩子”……

我的婆婆走了，带着病痛，带着对人间的眷恋与不舍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婆婆是在她的老家一一榆林市镇川清泉乡青草梁村去世的。尽管她生病近两年，我们也心里明白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但是，得知婆婆去世的那一刻我还是没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那天，她的音容笑貌一整天都在我脑海里浮现。当天晚上，我和老公回忆了婆婆三十年来和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留在我们心头的都是满满的美好记忆……后来，老公睡着了，我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一点多，两点多，三点多……直到凌晨也没有一点睡意，和婆婆相处的过往如同放电影般一幕幕涌进了我的脑海……

婆婆是一九九三年冬过来我们杨家和老爸结成夫妻的，掐指算算和我们相处了近三十年。

婆婆是一位坚强善良、质朴勤劳的农村妇女。她虽从未受过教育，一字不识。但在我们杨家儿女心目中是一个识大体，顾大局的贤良母亲。

记得婆婆刚过来的第二年我生了女儿。婆婆亲手为我生了豆黄，做了豆腐。并做了我最爱吃的豌豆老黑酱，专程从农村老家上神木来伺候我。她知道我爱干净，便时时小心，处处用心。女儿百天断奶后，婆婆在老家专门养了一只奶羊，替我务义女儿，直到女儿满周岁了才回到我身边。

婆婆刚过来那几年，我们姊妹几家先后都生了二胎，过年过节回到老家团聚时婆婆很体谅我们妯娌姊妹几个带小孩的不易，尽量让我们多睡一会，少做一点活。婆婆每天早早起床，为一大家生火、烧水、做饭，总是做到人前，吃在人后，从无半句怨言。我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每每想起感激万分。

婆婆年轻时十分勤劳，把一个大家庭里里外外，料理的井井有条。一年四季，春种秋收，忙个不停。每到秋天我们回到家里，临走时她总是把自己种的瓜果蔬菜分成几份，让我们每家都拿点吃个新鲜。

那几年，我们兄弟姊妹几家的孩子都小，稀罕老家的小羊羔、小牛犊小狗儿什么的，一放假总嚷嚷着要回老家玩。每到寒暑假期婆婆总是先招呼我们这边的孩子们回老家住段时间，等这边的孩子们呆腻了回到城里，然后才招呼她那边的孙儿孙女回去住。她说：你们这边都是城里娃，要精细伺候，我那边的孩子是农村的，好伺候一些。

她过门那些年，我老爸是村支书，又是乡村医生和乡镇信贷员，整天忙的不着家。我老公最小的弟弟才十多岁，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后妈难免有些排斥。但她从来没有给我们这些当兄嫂的流露过半句难处。直至小弟考上了大学，有次她和我闲聊，无意中讲起她刚过门时和小弟之间的一些小别扭以及后来她们如何相处融洽，再后来院子里第一颗苹果红了，柿子熟了，小弟一定是摘了先给她尝，每顿饭第一碗总是先给她端……说到这里时，她一脸幸福和自豪。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把小弟视为已出，小弟刚结婚那年，她担心小俩口工作忙，吃不上饭，老俩口专程去北京呆了四十多天，给他们做饭，辅助他们料理家务。这么多年来小弟无论是从国外还是北京回到老家，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无论多晚她都做好饭，包好饺子在家等候小弟归来。

2003年老爸患了一次急性脑梗，在锦界医院抢救，在榆林住院一个多月，我婆婆始终不离不弃，伺候左右。由于就医及时，加上后续调理周到，身体恢复的很好，基本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事后，我和婆婆聊天，当我问她：妈妈，假如我老爸这场病留下后遗症，生活不能自理了，你会不会还守着他，继续照顾他？婆婆笑着对我说：傻孩子，我肯定会守着的。你爸他人好，你们这一家人都对我好，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爸，也不会离开你们这个大家庭的。如此善良的老人，怎能不令人感动？令人尊敬？要知道那时婆婆还不到六十岁呀！

那年老爸过生日，我和老公合计着给二位老人买一对金戒子做为礼物。因为金项链、金耳环、金手镯这些手饰婆婆都有。为了使两个老人的戒子克数尽量相等，我和老公几乎跑遍了榆林的所有金店，终于买到了男女款克数基本相同的一对戒指。婆婆非常高兴，给村里逢人总说她最喜欢我给她买的那个戒子，克数大，式样好，看着很漂亮。

那年冬天，我们兄妹几家带着二位老人去海南过年。在游船上吃海鲜时，我们为父母点了歌，当歌手唱到《母亲》那首歌时婆婆一脸幸福，高兴的合不拢嘴。那天正逢情人节，我们特意给二位老人拍了张合影照并制作成水晶工艺摆台作为留念。一路上欢声笑语，一大家其乐融融。十多年过去了，那次温馨之旅还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婆婆多年前患有风湿性关节炎，蹲厕都十分困难。我老公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千方百计多处托朋友弄到几瓶虎骨酒让婆婆喝，婆婆喝了四瓶，效果明显。但她死活不肯再喝了，说她好多了。原来是她知道这东西稀缺，不容易弄到，怕麻烦我们。经老公劝说再三，才又喝了两瓶。

2013年秋，婆婆患急性脑膜炎在榆林一院住院了。那时，我正在北京租房陪女儿学画画。得知情况后，大家都第一时间从北京、西安、神木赶到榆林，出钱出力，全力以赴。让老人住最好的病房，用最好的药。婆婆对医护人员及前来探望她的人不无自豪地说：别看我一个不起眼的农村老婆子，我有县长、矿长、局长儿女，我两边共有十一个子女呢。

这么多年来，我每次出差回来总要给她买礼物。特别是过年、过节、过生日，我们兄弟姊妹几家总要给她买衣服、送红包。她总是说，以后别再买衣服了，多的都管理不了啦，钱也花不动了。

这些年来，每次我和老公回老家，婆婆掐着点做饭，等我们回家。每次车停在大门口时，老俩口总是出来笑脸相迎，只有一次例外，只见老爸出来迎接，没见我婆婆。我问：老爸，我妈呢？他说：你妈上神木镶牙去了！没有妈的家好失落好失落啊。我明白，这么多年来，她把我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我们也早已把她当成了我们的亲妈。

这些年来，兄弟姐妹们回老家团聚时，我们妯娌、姊妹几个总是围着我婆婆在厨房边干活边拉家常，说不够，笑不够。欢声笑语飘出厨房，飘进左邻右舍，惹的村里、邻居好不羡慕。

再后来，婆婆年纪大了，一大家相聚老家时，我们只让她寻长道短，再也不忍心让她老人家干活了。婆婆感慨地说：一大家回来都是孩子们干活，我现在是个摆手掌柜，真正享清福喽！

都说岁月不饶人。原来，首先不饶过的是我们的父母。为了父母冬天免受农村家大、人少、冷清之苦。2011年，大弟弟在神木呼家台小区（南亚华附近）为老人装修了一套单元房，让二老冬天上城里居住。第六个年头，也就是2017年，我和老公决定在神木滨河新区给老人装修了一套有电梯、采光好、地段佳、散步更安全的单元房。每年，他们老俩口在神木新家只住冬天的几个月，待第二年春天清明节一过，就迫不及待地回到农村老家居住。春种秋收，打理他们院子里那片菜园子。在神木新家刚住了三冬，就说啥也不住了。我和老公不明原因，物业、水、暖、电、车辆管理费用全额缴纳，老人如果不住岂不白白浪费？后来才知道，父母觉得他们年岁大了，婆婆去年又查出病，一旦有个意外，对我们将来退休了自己回去居住不好。这就是我们的父母，任何时候都在为儿女着想，让儿女心疼又心酸！知道原因后，我告诉二老，你们的担心是多余的，谁家的房子不老人？哪个老人不是老在自己家里？我特别告诉婆婆千万别胡思乱想，安心养病。就这样，去年冬天又勉强上神木单元楼里住了一个冬天。

只有付出真心，才能收获真情。婆婆是个很知足很感恩的人，她总是这样讲：人家养儿叫我娘，人家栽树我乘凉。我后半生命好，半路拾得个便宜。她总是对村里人讲，她自从走进杨家的门才真正叫活人。和我老爸三十年如一日，相亲相爱，相敬如宾。老两口几乎没红过脸，更没吵过架。孩子们都抬举她，尊重她，个个从心底把她当亲妈对待。几乎每年都带他们出去旅游，用她的话来说，把她之前没见过的世面见了，没吃过的，没穿过的没戴过的都享受了，她这一生活的值了。

去年闰月期间，我婆婆还没有生病，弟兄几个商量的给老爸和婆婆选用了最好的山东香柏订制了一对规格档次完全相同的，上下厚度各17公分，两帮各13公分的拱形雕花寿材。四月初婆婆检查出生了病。今年八月婆婆病情严重时，我们在神木老家杀猪宰羊，宴请了我婆婆的子女们共同举办了一场家宴并护送婆婆的寿材回到她的老家青草梁村。那一天，老爸以及我们所有的儿女一再挽留老妈，希望寿材走，人不要走，希望她能留下来和老爸最后再多呆几天，挽留到最后，她哭了，我们在场的子女也哭了。她说：你们的好意我都明白，但我不能呆，我怕老在这个家，给你们，给我的儿女造成负担。这一走便是她永远地离开了亲手经营了近三十年的温馨大家庭。

九月初一是婆婆八十岁生日。那天早晨，我和老公去她小女儿家看望她，她已经有十多天连水也喝不进去了，瘦的不成人样儿。她本来是在床上躺着的，听到我们来了硬是挣扎着坐起来，我要她躺着和我说话，她非要坚持坐着和我拉话，当我握着她的手给她红包时，她执意不要，她说：这么多年来，我花你的钱太多了，现在真的花不动了，也没用了。我握着她冰冷的手心里一阵难过。我说：好妈妈，我不要你说这样的话，红包你一定要收，我希望再给你过十个生日，再给你十年红包。这时候我们婆媳俩都哭了……她说：我和你没相处够，和你们老杨家的人没相处够，我在你们杨家享了近三十年福，这辈子我活得值了。当天下午，老爸、小妹、小弟他们和婆婆的子女们共同给婆婆过了她人生中最后一个生日。过完生日的第三天，她由儿女护送回到了老家一一榆林镇川清泉镇青草梁村，农历九月十三日凌晨六点，我的婆婆走完了她八十二年（天地各加一岁）的风雨人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明天，公历：十一月二号（农历：九月二十八日）即是婆婆出殡的日子。由于全国多省份疫情反复，形势严峻，特别北京、西安等地均属中风险地区，给出行带来困难。即便如此，远在外地的兄弟们排除万难，北京的小弟，机票买了退，退了又买，他说：不回来送老人最后一程成了困扰他的心病。弟媳打电话告诉我：大嫂，这几天连续两晚我梦见了咱老妈！

人与人之间，不仅仅只有血缘亲，更有真心换真心的真情。

今天杨氏子女终于齐聚在婆婆的老家，大家都想再看一眼她老人家，送老人最后一程。小弟要我陪他上山看了老妈的墓地，小弟饱含着热泪看了她老人家的遗容。大家胸佩白花，臂戴黑纱，齐刷刷地跪拜在老人灵前的那一刻，我再次热泪滚滚……

亲爱的婆婆，您看到了吗？您感知到了吗？您对我们杨氏大家庭的付出我们个个心怀感念并且永远铭记在心。

亲爱的婆婆，此时此刻，至爱弥天，大悲漫地。天地有情，化雨成泪……

亲爱的婆婆，你永远活在我们杨氏家族这个温馨祥和的大家庭里，你永远活在儿女们的心里。

亲爱的婆婆，安息吧！

二零二一年十一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