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老牛的思想

关中牛★作坊

<p class="ql-block">  我是老牛。</p><p class="ql-block"> 在部队,战友们当面都喊我老牛;那个时候,老牛还是个年轻小伙。回到地方了,身边的三老四少也喊我老牛。喊着喊着,老牛真的是老牛了。</p><p class="ql-block"> 作为一名具有四十余年写作经历的文学爱好者,每每遇到自己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文章最终变成了铅字、文字剧本被搬上舞台、电视剧本拍成了电视与观众见面这类事情,年过花甲的老牛依然会滋生点自我陶醉一类的情愫。这完全可以被理解,谁的孩子谁不爱嘛。自己也时常以此理由偷偷小酌几盅,让疲惫的身心稍稍放纵过一小会儿。 </p><p class="ql-block"> 可是,静下心来,面对自己用“文学”这个形式向世人公开暴露出自己原本藏匿得相当隐秘的思想最深处的那种欲盖弥彰的阴谋诡计,心底却一直怀有一种不好言说的羞怯感。尽管本人也明白,读者和我一样怀着同一种人类至善至美的情怀,作者亦仅仅是用作品以己度人,不过这个手段毕竟还是有点不够光明正大。甚或,自己又被这种自寻的烦恼闹得有点惴惴不安。</p><p class="ql-block"> 这么多年过去,这种莫名其妙的焦虑情绪却一直都存在。可以说,要老牛这类有点冥顽不化的人认可自己已经是个作家这么小个事儿,居然一直都挺难的。何况,还被人时不时称作著名作家!</p><p class="ql-block"> 然而,在其它事儿上,老牛真不是一个很谦逊的人。譬如斗酒,仗着自己那点天赋雅量,常常让对方甘拜下风;再譬如打架,年轻那阵还真莫输过一次阵。唯有在对待自己文字的评价上,一直还算有点自知之明。虽然认真地在写,但对自己的每一个作品还都不是很满意。</p><p class="ql-block"> 在做文学青年那阵子,存在这种焦虑完全可以看做是经历浅薄缺乏自信所致,也影响到了本人穷其大半生热爱的文学的创作进步。到了眼下这个耳顺之年,这种感觉更多的已经是惶恐了。</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这是一个很不容易迈过去的门槛,也是老牛在写作这条路上从小打小闹到大刀阔斧之后,自己悟出的一点秘不示人的自省。</span></p><p class="ql-block"> 说白了,靠码字混个“作家”的名头,其实是件挺容易的事儿。只需要你坚持着不辞劳苦地写,活到了一定岁数,积攒有那几本被印成铅字的书,便会被周围社会稀里糊涂地认可,进而,自个名正言顺地在简介里写上“作家”二字去四处招摇。这种事儿,确实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地在自己身上发生了。而且,在其他人身上可能也会继续发生。</p><p class="ql-block"> 可是呢,已经被人喊作家了,是不是自己就是一个真正的作家了呢?举个身边的小例子,但愿不会因此又惹出点小麻烦。譬如说,一个吃着国家俸禄的、颇有点级别职称的所谓的专业作家,出本书居然还要暗地里去托熟人买书号,用自己掏腰包出书这一形式来遮掩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混到手的作家脸面,这事儿虽不是普遍现象,却真的是客观存在!</p><p class="ql-block"> 老牛退役后所从事的职业跟写作这档子事无一丝关联,只是工作之余趁着点闲暇闹闹自己喜欢的文字而已。即使是这样,鄙人亦时常暗自思忖——掏钱出书,对于年轻点的业余作者来说,这并不丢人。看着别人生孩子,自己也得学着生一个么!不过,假若是一名老作家、而且是吃公家俸禄的专业作家,大半辈子倒是照猫画虎地生过一倆个抱不到人前的丑孩子,到了这把下不了一个硬皮蛋的年纪了,仅仅为了展示自己依然有生育能力而去占着抱蛋窝去憋着下个软蛋,这算不算是一桩为老不尊或类似晚节不保的人生耻辱呢?!</p><p class="ql-block"> 有人说,随着新工业化进程的洗刷,纯文学作品已经没了读者。老牛一直不认可这一荒诞的说法。此话如果可以反过来说,文学如果真的有“纯”或“不纯”这个度量衡,我们每个操笔写作的人是不是得躬身自问,自己写出来的文字算得上是“纯”文学作品么?</p><p class="ql-block"> 其实,读者一直都在作家身边。</p><p class="ql-block"> 不过,新生代的读者已经变得很挑剔,这倒是个必须面对的现实。在读者找书读的那个年代,能接触到的文学作品,虽然艺术品位不一定都很高,但却是那些对生活怀有满腔热情的老辈作家们呕心沥血写出来的,偷工减料的次等货色,根本就过不了编辑部那一关。那个时候的编辑,一个个基本都能操笔写作,只是个体审美情趣的不同,对某一类优秀作品多多少少会出现一些不多的好恶偏差而已。到了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左右,许多国内杂志已经出现了“跑路稿”,甚至许多奖项亦出现了“人情奖”,于是乎,一些粗制滥造之作被金钱和人情推上圣洁的文学殿堂,让许多唯利之徒堂而皇之混进了文学圈了!那么,我们在斥责资本利益集团卑鄙操纵的同时,恰恰忘记了那些文字垃圾都是经什么人的手笔制造出来的?!</p><p class="ql-block"> 诚然,为五斗米被迫低下高贵头颅的作家确实不少,他们不但不可恶,反而更应当得到全社会的关注。他们毕竟是生活中的普通人,需要那点米去养家续命的。只是,那些混入文学行列来招摇撞骗的名利之徒,却不能不令人切齿痛恨。这些个混混亦十分明白,凭着自己那点做人德行,想挤进人头攒动的官场去混碗饭吃,根本就没一丝门路可走。于是,为了过一把心头那种时时煎熬人的“官”瘾,仗着熟脸泡宾馆、送稿闹了几篇上刊文章的小资本,便在门槛很低的文学圈里吆五喝六地混将起来,钻营着终于在作协一类民间组织掌管了点根本就不屑于被主流社会称其权力的小权利,于是乎吃狗肉,喝冷酒,打压新人,制造圈子,将周遭原本就相当脆弱的文学生态闹得更是门可罗雀……这种等同于帮着鬼子进村烧杀掠抢的汉奸之辈、背叛良知吃得满嘴猩红的副效应,又使得多少人心有旁骛起来?试想,一忽儿都去玩去乐,又有哪个会傻乎乎地去安贫乐道静心去写几篇费心费力的好文章呢?</p><p class="ql-block"> 时光荏苒,当代中国读者已经不再是全民扫盲的识字班出身的小知识分子了,假借文学的名义,用大众读物的形式糊弄他们的时代随之便一去不复返。他们虽然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能使得自己喜爱的作家去创作一本令他们心悦诚服的几近完美的艺术作品,但他们打开一本书只需翻看数页,便能洞穿一个作家的文学底垫和人品成色!</p><p class="ql-block"> 于是说,在这个利来利往的花花世界,啥行道都不是那么容易混日子了。哪怕你脑门上贴着这样或那样的唬人标签,你有胆量将自己那些评职称、混世界用的“著作”放在一个社区的小广场上,让那些个个都具有中等学历的老头老太太或者自己门下的儿孙们去仔细翻阅么?</p><p class="ql-block"> 如其喋喋不休地在温柔乡里施放一些中国读者一年不读几本书的风言冷语给自己的无能找理由,何不躬身自问,中国几十万靠财政供养的各类作家,有多少人能穷其一生静心为自己的读者和观众哪怕写一本好书、一台好剧?又有多少人以作家的名义评这评那一辈子捞足了实惠,一旦退休待遇混到手了,那个还能写出哪怕一小段被当代读者认可的文字呢?</p><p class="ql-block"> 于是,亦有一大波对“作家””这一群体破口大骂的真心读者(靠骂作家蹭名的另类文学混混除外)对文学被糟践成今天这个样儿,真的是由衷痛心的。 </p><p class="ql-block"> 于是,面对文学队伍(作家+读者)如此尴尬的囧况,谁还敢沾沾自喜地自诩自己是作家呢?</p><p class="ql-block"> 这,正是老牛至今还能保持写作自信、笔耕不缀的动因,更是把此当做自己动笔前深刻思索的终生苛求!</p> <p class="ql-block">  从事文学创作这个行当,首先要做一个好人,一个内心高尚的人。那些终生醉心于日鬼倒棒槌为自己捞取名利的人,永远都写不出一个怜悯苍生的大作品!当然,既然选择写作,还需要一个人具有对文字相当敏感的天赋,然后才是学习驾驭文字叙事的技巧和能力,更得有超乎常人的吃苦精神和坚强意志,才能在这条路上慢慢走下去。</p><p class="ql-block"> 再则,一个从事文学创作的人,对世间美丑一定要具有自己几近严酷的评判准则。终其一生,都必须保持鞭挞丑恶的勇气,恪守对美好追求的矢志不渝的意志和毅力!</p> <p class="ql-block">  《华文月刊》是一本面向全球华人世界发行的知名杂志,其影响颇大,这是不言而喻的。然而,它不仅仅是为了去简单完成展示一个作家的作品这么个小小的过程,而是他们在默默地坚持履行一个文学团体恪守的那份对文学的矢志不渝的操守宣示。</p><p class="ql-block"> 为老牛做专号一事,王继庭主编和李印功副主编二位老兄费时费力,自始至终老牛却是心存忐忑。</p><p class="ql-block"> 作为一个村庄的叛逃者,对依然留守故土父兄的那份深深的内疚之情可能感动了他们吧?即便选入的三篇拙作并不算是上乘作品,老牛本人也还不足以被抬举到如此多的众人面前来现眼。但是,既然已经这样,我还得趁此机会感谢感谢他们和伴我一路走来的读者!</p><p class="ql-block"> 诚如题标所言文字说:“关中牛——掮着村庄云游的行者”,老牛的一切文字,一步都没有离开渭北这片热土。这儿是我和我的祖先们的出生地,也是我这个不屑子孙终生的创作之根。</p><p class="ql-block"> 《山神的影子》姑且算是老牛对自己当年愤然离开贫苦的村庄、最终居然活出了今天这副人模狗样怀有深深自责的赎罪书也罢。如果那时继续留在农村呢?老牛可能就是小说主人翁“刘丁”,今天一样会遇到他们吃饱穿暖后新的迷茫。</p><p class="ql-block"> 《壁虱》干脆就是我梦中的父亲和我的至亲大哥吧。</p><p class="ql-block"> 《红月亮》则是一种更大胆的思绪抒发尝试。</p><p class="ql-block"> 我的老父亲年轻时是个穿村走巷的小货郎,走夜路也摸得着方圆百十里的乡间小道。有一天傍晚,他刚刚给国军带路送人家上了离家七里半的“十八坎”;刚回到村头,又遇上八路军(那时已经改番号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当地人习惯喊他们“黄南支队”)让他带路,结果呢,后者把立足未稳的前者打了个措手不及!后来,队伍上的人便动员他这个熟悉东府路径的货郎哥参加八路为穷人一起去打江山。他却说,他万万去不得。理由是,家里有二十岁不会理家的老婆,还有个刚刚满月的儿子……</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小时候最不愿听他老人家讲的故事之一。</p><p class="ql-block"> 《红月亮》里的故事,向读者讲述的正是他们那一代侥幸或意外走出村庄的老庄户们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老牛这个年纪,身边所生活过的祖祖辈辈,只能是死去的父辈和活着的自己,儿孙们都成了城里人,他们已经不熟悉村庄了。</p><p class="ql-block"> 曾经养育我们的村庄,寂静得令人心寒已经有些年头了。</p><p class="ql-block"> 可是,村庄将永远在我的梦里~</p> <p class="ql-block">  老牛积大半生之阅读写作心得,不妨趁此与喜爱小说鉴赏和尝试小说写作的文友做一简单交流——</p><p class="ql-block"> ★热爱文学的人,大多都不愚蠢。真正愚蠢的是那些靠文学混饭的人!</p><p class="ql-block"> ★没有经过咀嚼过千百遍的创作思想,最终仓促形成的一纸文字,只能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一绺绺浮光掠影类的文字记录,此类投机取巧写就的所谓“作品”,无论装帧多么华丽,无论作者被冠以多么大的名号,但可以肯定,它绝对不可能称其为小说。</p><p class="ql-block"> ★如果说生活是一斗原粮,将其碾成米面,这是创作前期必要的思想咀嚼过程;一屉经过精心发酵、反复揉搓、火候适宜、造型美观的馒头,这才是最后的作品。简单的类比,炒豆儿可以是最初级的实习,酿酒是大师级的创作!</p><p class="ql-block"> ★靠模仿名作架构写出的“小说”,其整体活像中国式的庙宇下边,不时露出一根根支撑着的罗马柱!如果这样的“创作”还有过剽窃成功的范例,稍有用心细看,整个作品依然如一片堆砌建筑垃圾的乱葬岗!其中,描写的人物,亦如鲁迅先生的一幅版画——一位穿着西服拉提琴的老先生,脖子上虽然搭了条领带,收钱的家什却是一顶中国农民戴过的破草帽!</p><p class="ql-block"> ★任何形式的模仿,都无异于剽窃。</p><p class="ql-block"> ★不要把写小说当成讲故事。</p><p class="ql-block"> ★对某部小说的评价,如果听到这种冠冕的说辞——“作者挺会讲故事的,不足之处就是文字有点小粗糙……”。千万别轻信这句误人子弟的大鬼话!这岂不是在夸某人歌唱得好,就是时不时有点小跑调?!</p><p class="ql-block"> ★阅读业余爱好者的文学习作与鉴赏专业作家的应景胡诌,两者感受完全不同,区别在于——前者是观孩童蹒跚学步,虽跌跌撞撞,但其憨态可掬惹人怜爱,且给予读者朝气蓬勃的生命气息;后者如看瘸子走道,读者不但会替对方感到吃力,甚至觉得自己脚下的路面也不平整起来。</p><p class="ql-block"> ★所谓文学语言,应当是具有作者个体特质、针对所选题材所运用的非常娴熟的某种叙述语言。这真是需要作者下苦工,在千百次尝试中奠定的特色。在追求这种特色的同时,需尊重自己的民族母语,禁忌拿腔拿调,更不可洋腔怪调。</p><p class="ql-block"> ★要相信这个世界存在美,她就在你的笔下。</p><p class="ql-block"> ★没有语言,就没有小说。小说艺术,最根本的讲究,还是对语言的考究提炼。</p><p class="ql-block"> ★就文学艺术而言,一部小说中没有奉献给读者几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几乎就是白写。人物、语言、细节,在完成主题中相辅相成,都得经过千锤百炼。</p><p class="ql-block"> ★去书店买书,最多翻看一页,自己觉得有点看不下去,最好果断打消掏腰包的念头。要相信自己的直觉,此类作品即使买回去你也不愿去翻看,那怕它是本被吹得天花乱坠的名人名作!</p><p class="ql-block"> ★不要在乎身边人对你文字的评价,在一个小地方,识字的人不少,认知小说内涵的人也不多。</p><p class="ql-block"> ★一个真正的作家的作品,都是记录自己心路的家族自传,只为自己不时来翻阅。除非,你是一个有极强窥探癖的人,不慎和这位作家撞成了神交。评论家就是这种人,不挑剔的评论家绝对是冒牌货。</p><p class="ql-block"> ★一个有尊严的作家,才能写出有尊严的文字。那些靠投机钻营混文学圈的混混,即便自己混得自我感觉良好,他的文字最终依然会出卖了他!</p><p class="ql-block"> ★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作家。在不断翻检自己履历的同时,有时下意识地关注起了同类相同的苦痛。只是,这种苦痛撞击的痛点不同,别人写成了教化人心的作品,自己写成了自娱自乐的作文。</p><p class="ql-block"> ★不要把写作当做谋生工具。</p><p class="ql-block"> ★文学创作,跟女人受孕生子的过程极其类似。其过程有甜蜜和幸福,有痛苦和焦虑;有急于求成的迫切,更有对结果的美好憧憬。</p><p class="ql-block"> ★写作,没有祖师爷和教科书。只需持有一颗怜悯天下苍生的良善之心,自觉自愿地去做一只啼血的布谷鸟,日夜提醒农夫们去收割那一地成熟的麦子……这样做着,你就是作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