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寇丹先生与《后荘漾传奇》</p> <p class="ql-block">唐广元</p> <p class="ql-block">寇丹先生与唐广元先生</p> <p class="ql-block">《后荘漾传奇》是描述清末湖州乡村生活的长篇风俗小说。该书从谋划初创到成书付印前后约五年有余。光阴闪速,从我动笔伊始到寇丹先生完成插画,其间自有值得回忆的往事。是书重印之后不到一年,令人痛心的是寇老永远离开了我们。这五年多的风风雨雨,我认为有必要写下来留作怀念。</p> <p class="ql-block">湖州下昂村后荘漾</p> <p class="ql-block">我与寇老交往前后十五年,交往中最多的内容是喝茶聊天。二是互相借阅书刊,有时也随他参观画展及一些活动。从初交到相熟不过二年光景,我俩之间话题增多。寇老长我十一岁,我执晚辈之礼。但与他在一起时,总很轻松快活,无需尊违顾忌,我可敢于畅所欲言。</p> <p class="ql-block">约在2014年,我俩在喝茶聊天时无意间提到下昂这地方,寇老忽然问我:“你认识朱渭深先生吗?他在下昂生活多年”。对朱先生,我只闻其名,不知其人。只知道一点:民国十九年,上海开明书店为他出版过诗集《期待》,寇老告诉我:朱渭深先生平反后到湖州中学教书,吴宛如老师(寇老夫人)与朱成了同事。所以寇老夫妇与朱先生常有交往。1987年朱去世,寇老与夫人赶去朱家吊唁。</p> <p class="ql-block">说到下昂,我的老伴出身于下昂水蒲墩,每年我们总有两三次探亲作客,对下昂是很熟悉的。我还在作客时听到过许多传说,水蒲墩是在后荘漾东南的一个小村荘。漾边的沈家祠堂曾经辉煌一时:后荘漾的拕鱼权利近六十年归一村独占。每年冬天鱼拕好,沈家祠堂的“鱼汤饭”整整吃三天,酒席之丰盛超过平常人家的婚宴...... 。</p> <p class="ql-block">2000年,儿子单位破产,向水蒲墩亲族租田养了一年甲鱼。我在甲鱼荡做看守,这荡就紧依后荘漾,这使我对后荘漾的了解更深入。与当地村民也多了交往。</p> <p class="ql-block">当我把村上的传说逐次与寇先生演说,他听得兴味很浓,每次讲罢,他总是一句话:“这些传说好听动人,是写小说的好材料”。又不无心计的加上一句:“你不好试一试?动手写写看”。传说的故事确是丰富,但这个题材不适写短篇小说,要写长篇。我有时喜欢动动笔,恰没有写过小说,哪有写长篇的信心,我总是对寇先生说:“好啊,我可以试试看”。总只是口头上说说,没有动笔的打算,面对寇老的多次催促,有时只好王顾左右而言他。</p> <p class="ql-block">到2015年,我与寇老在喝茶聊天时又无意触及到后荘漾的故事,寇先生象是开玩笑,又象很认真的对我说:“你不能老是做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他还指出:你有乡村的生活经历,每个人的生活不可能相同。这样的故事不写太可惜了。言谈之间,明显有责怪我偷懒的意思。另外,我在“黑茶缘”的多次聚会中,也常说过后荘漾的传说,也表示想把传说写作的愿望。随着演说次数增多,朋友们也鼓励我早日动笔,早日写成,老是不动手,成了讲空话,吹牛了。</p> <p class="ql-block">村干部在介绍后荘漾前景</p> <p class="ql-block">到2015年冬天,我在各方鼓励、推压下,我终于决心动笔。既然写长篇,先得设计人物、年代、情节发展的框架结构。我以二十多年的乡村生活的所见所闻,又把从小听老人们闲话故事,尽可回忆发掘。再加上调到菱湖工作时,同事中有唐广丰丝行的直系后代唐家英、唐家杰等老人,从他们口中听到不少收丝、上当铺、进钱庄的生活片段。大致到2016年年底,框架结构基本完成。</p> <p class="ql-block">水蒲墩</p> <p class="ql-block">唐广元先生在采访水蒲墩的村民</p> <p class="ql-block">2017年初夏,才开始动笔。每天写六、七百字,有时因故事的连续,难得一天写上一千多字。到了冬天,初稿完成了七万多字。我把稿子送到寇老师家中请他先看,隔了三天,接到他的电话:“有情趣、有生活。要写下去,绝不可半途而废”。后面这句话他重复了三遍。他也知道我兴趣多,如下棋、打牌、游山,这些爱好都是费时的活动。我又是自由散漫的人,不愿在写字台上久坐。所以经常当面或是电话告诫我:“不可半途而废”。</p> <p class="ql-block">到2018年冬天,初稿基本完成。约是2019年春节之前,我把稿子送交寇老。这时,他的健康发生了问题:一是前列腺炎,小便不通畅,二是几年前患带状疱疹留下后遗症,使皮下神经受伤而产生居烈的疼痛,每天的睡眠不足三小时,使他的精神状态常处于痛苦之中。在这样的状态中,他细读了书稿,并在2019年1月28日,专门写信从邮局寄给我,信中指出:“浓郁的地方特色和丝、菱、鱼的生产环节的细微描写是以前没有谈到的,很有意义也极有价值”,又指出:“整个作品以话本的风格写的......作品以捞秤砣的矛盾冲突开始,应让读者有始终有冲突的悬念......不能游离太远,也不要太繁琐”。</p> <p class="ql-block">寇老的意见很是内行。说到写小说,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起,他曾有多篇作品在《文汇月刊》、《东海》文学刊物上发表。收到信后第二天上午,我去他家中造访,亲聆他对书中情节的分析。虽然他的健康状况已远不如以前,他还是兴致很浓的和我谈了一个上午。他首先赞赏用湖州方言写湖州故事,只有用家乡口语,才能更好表达乡风民俗。我也把自己对书中人物的构划谈谈自己的布局设想。在布局框架的筹划上他又一次指出:要环绕后荘漾的利益冲突,不可游离太远。在描述风俗故事时,要简繁得当,那天和他聊到近十一点,我才拿了书稿告辞回家。</p> <p class="ql-block">在这段时期中,吴宛如老师因肠胃不舒而多次住医院治疗,寇丹先生也因小便不畅,常去医院住上三、五天,尽管在此多事之秋,我每次去余家漾访寇老,《后荘漾》成了不离不弃的话题,他是在促我完成好修改稿。</p> <p class="ql-block">大致又费了二个多月辰光,第三稿修改完成,删去与核心内容太远的二个插曲约一万五千字,其它章节也作了修改,再送到他家中,他看了十多页放下对我说:“稿子留在我这里,我细读之后为书插几幅画”。能得到寇老插画,真是“固所愿也,不敢请耳”。</p> <p class="ql-block">尚记2014年春上,他为我写的散文《喜娘》插画一幅,发表于《湖州晚报》。不及10天我去他家聊天,他拿出一封苏州来信。原来是侨居苏州的湖籍画家凌虚先生所写。信中指出:“你为唐广元《喜娘》一文的插画铁划银钩,形象生动......”我对凌虚毫无所知,寇老为我介绍,凌虚先生长他十多岁,他画的金鱼驰名海内外,有金鱼王的美誉。曾有一幅金鱼画被周总理选中,作为国礼赠送给印尼总统......寇老又对我说“侨居苏州的凌先生乡愁无依,只能订阅湖州晚报了解家乡。”</p> <p class="ql-block">而当时寇老的健康令人担忧,而他的性格一旦高兴做的事,往往全心贯注,亦非旁人可阻的,只好对他说:“好,好,稿子放这里,这是不计时间的生活,你百坦做”。</p> <p class="ql-block">谁想到,这一放就是半年。</p> <p class="ql-block">2019年9月11日,忽接寇老的电话:“你马上来一次,我又要去住医院了”。我立即骑自行车赶去,看到坐在沙发中的寇先生精神疲乏,又是小便不畅与疱疹后遗症双双发作使他寝食难安。他和我稍微讲了几句,把一只装书稿的布袋和一个大信封交给我:“这画稿你先看看,我出院后再修改”。不到十分钟,他儿子寇列开车来送他去医院。我请他安心养息,插画的事以后再说,待我和寇列扶他下楼上车,就此告别。</p> <p class="ql-block">我回到家中看了寇老的插画共有12幅,其中有重复的修正稿,他原打算做十幅依我看来,这中间的八幅已经很好,可以用在书里了。</p> <p class="ql-block">插画</p> <p class="ql-block">寇老入住湖州明州医院前,吴老师已早几个月入院,所以俩老同住一房,吴老师患肠胃病,住院数月,病无起色。而寇老的状况时好时坏。</p> <p class="ql-block">我每隔上半个月去探望一次,这时他还需看书,每次去为他带上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交换看阅。2019年12月,吴老师在明州医院逝世。大约在2020年春节临近,寇老病情好转出院到女儿寇佳家中过春节。春节过后不久,接寇老电话:“你来一次,把画稿带来”,我于下一日赶到寇佳家里,看到他身体明显好转,人也胖了一些。当我把画稿交给了他,他看了几张然后对我讲:“画稿放下,伢先喝茶讲白相”。这天他精神很好,坐了近两个小时,我在告别时向他要还画稿,谁知他一口拒绝:“不行,这画稿我要重画,不重画对不起这本书”,他的身体好转令我欣慰,他执意要重新画过,深知他的性格认真起来是不可通融的,我只好沉默了。</p> <p class="ql-block">五月初的一天上午,接到寇老的电话:“唐兄,我没有见到过菱拕,你最好到乡下去访访看,给我拍张照片来。否则,我没有把握画好。你拍照的时候要注意,请一个人扶菱拕,我可了解菱拕与人的大小比例”。这是书中写到用菱拕拕菱的故事,但自上世纪七十年代起因外河发展养殖四大家鱼,种菱的产量不及当年的千分之一了。多数乡村已无菱可拕,菱拕很难寻找了。我小时跟父母在东林、锦山生活过,向几位老朋友打听菱拕的消息,幸好一位朋友告知:东林镇东南二里的褚家荘,访到一家农户,请一位大嫂手扶菱拕拍好照片。</p> <p class="ql-block">当我把照片给寇老送去时,他已进了明德养老院休养。他看到照片,又问了我菱拕的用法,又叫我做了详细的示范动作。当他知道 菱拕在使用中是沉入水底的,岸上的人是看不到的。所以在画画时表现手法上,画了一个女人手持菱拕,从河埠走下菱桶的场面,这样处理恰到好处,记得他对我说过:“历史上有的画家,因不熟悉生活而闹出笑话也不少,所以动笔之前除了立意之外,对画中人物、风俗、细节要明白通透,切不可一知半解”.可见,寇老的他的创作态度一丝不苟。</p> <p class="ql-block">几乎销声匿迹的菱拕</p> <p class="ql-block">4月14日我去养老院拜访寇老,这天见他精神较好,他把一个大信封交给我,又和我说”画了七幅,你看看是否满意?”我连向他致谢,又想起几年前他为我《三世修来朝街坐》画过插图。画中人物是民国年间的衣服,可以放在书中作为帐房先生的插图。寇老也说可以。但要加上一条辫子,我请西冷印社姚伟荣先生在寇老的原稿上补上辫子。所以全书插图共有八幅。</p> <p class="ql-block">五月八日,带了印刷厂寄来的样书拜访寇老,见他的身体又有好转。他看了样书十分开心,高兴的对我说:“你总算做了一件实干好事”。五月下旬,印刷厂把书送来,我立即拿了新书送给寇老,又送了几本给“黑茶园”的几位朋友先阅为快。“黑茶园”是郑长新先生偶尔发觉湖南安化产的黑茶有保健功能,常请朋友喝茶聊天,又请寇丹先生题写了额名为“黑茶园”。是几个退休朋友的文艺沙龙。寇老也是园友之一,他曾数次亲临与园友们欢聚。</p> <p class="ql-block">几位朋友看了《后荘漾传奇》一书,认为出书也是园中喜事,提议召集一次签名售书活动,最好请寇老也能参加。当我把朋友们的提议和邀请告知寇老,他听了满口答应:“好啊,我去参加”。</p> <p class="ql-block">《后荘漾传奇》签名售书会</p> <p class="ql-block">2020年5月29日下午,《后荘漾传奇》签名售书会在湖州府庙“庙前楼”茶室举行。黑茶园的朋友几乎全部参加,还带来许多友人。共有四十多人到会。我和邵建林先生有约先去疗养院接寇老到茶楼。南浔吴藕汀纪念馆的朱人豪先生,潞村吴兴农民运动纪念馆汤斌昌老师也赶来助兴。</p> <p class="ql-block">寇老首先在会上发言,此时的他虽然精神较好,而因炎症多次复发,医生已为他做了插管排尿手术 ,尿液排出用一个袋挂在腰间。他的发言热情洋溢,他说:“从书的写作到出版,已五次阅读......尤其使我欣赏的是全书用方言写作......”此会详情,已被园友蒋尚克先生制成美篇,可参看。</p> <p class="ql-block"> 寇丹先生在《后荘漾传奇》签名售书会上</p> <p class="ql-block">由于寇老住的养老院离市区较远,又因新冠肺炎疫情的起伏,养老院几次封院而不准亲友探望,使好多朋友与他久违了,所以许多朋友忙与寇老谈天,忙着和寇老合影。大家看到他状况,都为他的好转而高兴。可是有谁能想到:这竟是他最后一次参加黑茶园的聚会。</p> <p class="ql-block">同年十一月,下昂有关方面开发后荘漾湿地公园,帮助重印《后荘漾传奇》。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寇老,他听了十分高兴,他对我说:“原书中有两幅插画连我自己也不满意,既然书要重印,我再画过”。这两幅是指闺蜜相逢和账房先生。</p> <p class="ql-block">唐广元先生在下昂村举行的《后荘漾传奇》发布会上</p> <p class="ql-block">黑茶园的朋友亲临下昂村后荘漾</p> <p class="ql-block">但自从签名售书聚会之后,寇老的病情时有反复。因疼痛而少睡眠使他体质下降,有时产生头晕,只能放弃了读书的爱好。而且食欲也开始下降,我只好劝他:“休息要紧,我尽可能把第一版中的文字差错改掉”。谁知他立即振起精神对我说:“再印的机会难得,这两幅我要再画过,你叫印刷厂等等,不可性急”。这时他靠在床上,我连忙走到床边(因他的听力也大大下降了)对他说“我叫厂里等,不急,不急”。</p> <p class="ql-block">12月13日,我去养老院探望,见寇老在自己房中挂吊针,在他身旁的沙发上坐下说话。等吊针挂完,他交给我两幅画:一幅是送给西泠印社的姚伟荣先生的漫画,一幅是给我书中的插图《账房先生》,我一看这画画得十分精细,更可见他在年青时打下扎实的素描功底。连忙对他说:“好,好,辛苦你了!”他摇了摇手:“还有一幅只好以后再说了,人一扶笔就会头晕......”我连忙说:“勿搭介,以后再好画的”。他又轻轻的对我说,要我走到床左边拉开茶几中的抽斗,挑选出他指定的三枚印章,再叫我拿出印泥放在窗前的条桌上,叫我帮他盖好印章。书画家对画上盖印向来讲究,极少有叫人代劳的,而今天的寇老,绕床走到左边取印,再走到窗前的条桌边的力气也没有了,怎不使人难受!给书画家的作品盖印是平生第一次,只好细问寇老,每一颗所盖的位置,而后一一盖好。又谁知《账房先生》是寇老留给我的最后一张画。</p> <p class="ql-block">账房先生</p> <p class="ql-block">2021年初,印刷厂送来重印新书,我在第二天拜访寇老,见到新书他十分开心。这天精神较好,翻了几页新书从沙发上立起身来,张望窗外的远山好一歇,又在我身旁坐下,轻轻的对我说:“你要写,我画得动再给你插画”。这哪像是身患重病,年愈八十多的老人!</p> <p class="ql-block">至于书中人物、情节、时势等筹划及写法,我有几次向他请教修改意见,他从不肯有一言相告。他的态度认真又坦诚:“作者的写作手法,他人不可胡乱插言,让作者自己去构思”。他又指出:“你的《戏场阿四》(小说,收在《闲闻野见》),写阿四晚年生活艰难,拿一个毛芋艿到你父亲的小店里喝酒,把芋艿放进辣酱甏里浸一浸当下酒菜,这情景叫活龙活现。我几次想把此景作画,但因不熟悉农村小店场面,不能动笔。因为你的生活我没有经历过”。寇老就是这样的人:他既热情鼓励,但又充分尊重你的创作构思,从不指手划脚。因为他深深懂得文学创作的规律。</p> <p class="ql-block">此后,又因疫情的起伏,养老院几度封门,不准探望。而寇老总是为精神疲乏把手机关停。使我和他常有隔绝消息的状况。</p> <p class="ql-block">2021年7月8日上午,得到可以探望的消息,我赶到寇老房间,见他躺在床上,看到了我向我招手,要我坐在床边和他说话。这时因体能微弱,他说话的声音也很低了。我也靠近他的耳朵,给他说话,否则他听不见了。互相问候之后,他用低沉而清晰的口音对我说:“你可以再写续集,寅生的老婆和女儿跟人走了,成为很好伏笔,可以让月珍的女儿或后代再回湖州......”。我贴着他的耳朵回答:“好啊,让我慢慢动笔筹划......”他用微笑向我点了点头。</p> <p class="ql-block">谁想到这几句话,成了我俩最后的诀别!当我和朱女士于9月11日去医院探望,寇老已在沉睡弥留之中,已不知有人来看他了。到13日早上,收到寇佳女士的微信,寇老已在12日傍晚六点十分离开人世。</p> <p class="ql-block">茫茫尘世之中,我个人及《后荘漾传奇》一书,不过渺若恒河沙粒,何足道哉!世间亲情众多纷纭,回顾此书的前前后后,从闲谈到初创,从成稿到插画,到新书印发,长达五年之久,不断在我边上鼓励、督促、呐喊,又不顾自己近九十高龄又病痛缠身,倾力相助,普天之下,除了寇丹先生,能有阿谁?及至生离死别,弥留之际,又嘱我筹划续笔。可以说,心至尽也,情至深矣!诚如台湾高阳所说:文字知己,情胜骨肉。</p> <p class="ql-block">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当我细细回忆这五年多的经历,寇老的种种努力帮助,除了个人交谊、文字知己之外,他对《后荘漾传奇》的热忱含有更深的意义:从历史语言的立场,此书为传承湖州方言作了现实的工作。</p> <p class="ql-block">湖州土话属吴语一系,在我华夏大家庭中只能算小语种,至今的流行区域局限于江苏南部至钱塘江以北,再加一个上海市,总人口在五千万左右。由于几十年来推广以北方话作基础的普通话,又加上改革开放以来,长三角地区是经济最发达的区域,人口流动的加速降低了吴语的使用率。我们面临一个不容回避的现实:吴语在衰退和消亡,而寇丹先生分别在2007年、2010年两次自费印行《湖州土话》,可见他热爱湖州,喜欢湖州话。依我推测:又因他出身于少数名族(满族),面对地方小语种的消失怀有一种痛惜。</p> <p class="ql-block">寇丹先生在《湖州土话》推广会上</p> <p class="ql-block">寇老曾几次对我说:“在一个多民族的大家庭中,普通话的推广使人人可听,人人会讲,这完全是必要。但问题是,不能放弃各地原有的方言,方言中包含各地的历史文化信息”。这个见解当然正确,试看民国时的中央研究院,把历史、语言归在一个研究所,称为“历史语言研究所”,简称“史语所”。可见语言与历史何等亲近。</p> <p class="ql-block">从当今湖语现状回味寇老的见解,我们可以经常碰到这样的问题:许多吴语或湖州方言想表达的文意换成普通话,或另一种方言时往往词不达意,因为其中含有各自不同的历史传承,土产风物,乡风民俗等等基因。这种情况,可能随手举例。</p> <p class="ql-block">“毛脚女婿”是道地的湖州方言,追源此话的本意,是养蚕而来。当蚕老成熟做好茧子,蚕农去卖茧子,收茧人把茧子放在阳光下透视,观察茧内的蚕蛹是否成熟?若蛹的脚上还有毛丝称为“毛脚”,茧子还不成熟,不可收购。毛脚是还没有成熟的意思。女婿前面加上“毛脚”,意为男女双方处在恋爱阶段,还没有决定谈婚论嫁。离开了养蚕,你用普通话到北京、山海关说一句“毛脚女婿”叫谁能懂?</p> <p class="ql-block">又如:当我在书中写到蒲鞋时,提到当年湖州乡村农民穿的蒲鞋有从江苏吴江县甪直镇贩来的,也有上海青浦乡村贩来的。那甪直的蒲鞋质量差,被人编了两句顺口溜:甪直蒲鞋甪直着,跑出甪直就赤脚。哪知印刷厂打不出“甪”字,只好用“陆”代替,偏偏这“甪”字专在吴语中作地名之用,连印刷厂也打不出,可见吴语危矣!</p> <p class="ql-block">可见,寇丹先生热爱湖州,力主保护传承方言,拳拳之心数十年不离不弃。他生于北京,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听过他讲座的朋友可记得:我认为他的一口普通话有职业播音员的水平,不是过妄之说吧。而他说起湖州方言来又能朗朗上口,听不出一丝不和谐的口气。更可见他对湖州的热爱。几十年来,无论朋友亲人,谁为湖州的文化做了一点实事,哪怕是一丁点,寇丹先生总会伸出援手,或是喝采,或是呐喊,或是帮助推上一把。却又不知自己流了多少汗,付出了几多精力。为了湖州的文化传承和发展,好似苕溪边上的纤夫,总在弯下腰,背着纤绳,默默的向前。《后荘漾传奇》的成书经历,不过是其中一页吧。</p> <p class="ql-block"> 2021年10月15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