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一种悲伤，无处安放，也无法诉说。</p><p class="ql-block"> 忙碌时，它不会来找你。可是，只要独行时，它就会像空气一样无孔不入。当听到一段评弹，看到一处街景，闻到熟悉的气味，那些曾刻在骨髓里的记忆就会喷涌而出，也许，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它们都会不请自来…这几天来，我总感觉，他仍然与我同在，那缕缕白云不正是他的双鬓吗？想伸手触摸，却只感觉指尖穿过的凉风，冷泪无声，滴进岁月的流里……</p><p class="ql-block"> 在记忆里，父亲是个老顽童，他能在大雪天骑着电瓶车出去，只为了打一次桌球；能一个人坐着新开通的地铁去古镇，只为了体会一下新地铁的感觉；也能在大晚上到我家里，只为了虚心学习微信的操作方法。我一直觉得他是不会老的，我也从没感觉过他老，可是有一天，我的心被触动了……</p><p class="ql-block"> 那曾是和爸妈一起上坟的日子。母亲和我并排走在后面，突然没来由跟我说，他们银行账户的密码是什么。我跟母亲说干嘛要现在说，我母亲说应该让我提前知道一下。我心里一阵酸楚。泪水刹那间涌出，默默擦干，不让母亲发现。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也为了避免尴尬的气氛，我就快步走到父亲旁边，拍拍他的背，说到：“爸爸，你现在都没我高了！”我爸从小疼我，开玩笑一直开到大。他赶紧挺了挺身子跟我比划着说：“谁说的，我比你高很多。”那时，我笑中有泪，借着开玩笑就没大没小摸起的父亲的头，说：“爸爸你站直，才能高一些！”说话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手里的那毛发怎么会如同失去了水分的枯草，柔软，但是没有弹性，好像特别脆弱，稍有不慎，就会折断一样，刹那间，我的泪水又来了，赶紧撇过头去，怕别人看到，也怕爸妈发现。</p><p class="ql-block"> 这段经历，我在2019年，给我带的这一届初一孩子说过，当时在讲《秋天的怀念》时，小孩子读课文时一开始还在笑，上课过程中，一些男孩子也没法完全体会这种感觉，我想也许他们还感受不到什么是亲情，就在课末和孩子们分享我自己的经历，说到动情处，我有些哽咽，眼里含泪，跟孩子说到：“感觉到父母的变老，真的就在刹那之间，他们一下子就老了……”在我说的时候，坐在第一排的小男孩就哭了起来，一直哭到下课还不停，我问男孩子是不是家里有人过世了，他摇摇头。我又问是不是第一次感觉亲人会老会离开自己，他点了点头，继续抹自己眼泪……也许孩子小，从未经历过什么，之前还不能体会，也许是没别人特意这么教过他们。他们其实也是能懂这份感情的。</p><p class="ql-block"> 不经意间，父母越来越老，他们就如那片枝头的黄叶，那枝干特别脆弱，只要风一吹，也许就飘落了。只是，粗心的我们从未想到这么快，这么突然，五月份各项体检指标都很正常的父亲，突然膝盖疼，打了几针膝盖营养针无效后，我们把他送进骨科准备好好调养一下。谁知进去一验血，却是严重贫血，本想用灌肠药来做胃肠镜，没想到却造成了他的第一次急性心衰，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父亲的身体迅速衰弱下去，以我们肉眼可见的速度。那天，母亲叮嘱我要给父亲理理发，说进医院这么长时间没理过。我常年在家里给狗狗修毛，家里各种剪刀都有，带齐一套后去了医院。先给父亲理了理胡子，然后拿起剪子对我父亲说：“爸爸，我现在给你剪头发，你看看我的剪刀全不全啊……”父亲脸色惨白，但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听了嘴角微微翘起说，“我知道，你那是给叮叮铛铛修毛用的。”父亲坐在病床上，我只能站在父亲身边慢慢地剪。为了防止头发落在病床上，我都是左手捏一小撮白发，右手小心翼翼地剪，但因为刀锋过于锋利，我剪到自己也浑然不知。父亲剪完头发后，看着镜子里干净的自己，开心的像个孩子。自从父亲生病以后，他沉默了许多，眉间的皱纹像刻在脸上，脸上的褶子如同深深的沟壑，难得看到他的笑容。</p><p class="ql-block"> 自父亲生病后，我经常会抚摸他的额头和白发，用心轻抚每一下，希望能为他拂去一切病痛。父亲留给我最后一句清醒的话是：“遇见你真开心”，留给母亲的则是“这是我老婆，我亲爱的”，我和母亲同时感觉这不是他以往的说话方式，心里很疼，唯有珍惜陪伴的点滴时光，想满足他的一切心愿。可最后还是留下了遗憾。当我和护工以及保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我爸挪到轮椅推到客厅时，我爸朝着以前他睡的房间说了一句：“我想在那床上睡睡。”也不知当时我们怎么想的，只说了一句等他好了之后再去躺躺，我爸无奈的点点头。为了那一刻，他耗费了全部的力气，已无力再争。现在每次回想，那一头颓然的白发都成为了我心里永远的痛和遗憾。</p><p class="ql-block"> 还记得2021年10月21日晚八时，我抚摸着父亲的额头和白发，大声呼唤，希望父亲能有意识再回人间，我发现在和他说话时，父亲的眼角沁出了滴滴泪珠，我心疼地帮他轻轻拭干，知道他心里是明白的。他气若游丝，到了20：20分，父亲剩下的一丝气息都消失不见了。在入殓师最后再帮父亲理一次发的时候，只见他的白发如同一丛丛失去根的枯草，飘落在地，再无生还之力。我知道，那个一直跟我开玩笑的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今生，任我寻遍世间的角落，都没法再见……</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以往的一幕一幕，在我面前好像放电影一般，那份白，刺痛了我的双眼。此刻，我坐在古镇靠河的木椅上，古琴声声，静得能听到河底的回音。就在结尾处写到那份难以言说的痛时，一只白鹭突然扑闪着翅膀，从我眼前飞过，我想也许父亲是在以特殊的方式安慰我吧，他不允许他最疼的女儿独自悲伤和难过。</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眼前的河水，静寂而缓慢地向前流淌，那河旁的一朵明媚，就这样簪进岁月的肌里。看着斑驳的古墙上光影摇曳，我无法辨清那是现实还是梦幻？只知道这一刻已随流水悄然逝去，永不复返。</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2021年10月30日 14：32</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