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姥姥造像记之

若尘

<p class="ql-block">姥姥一辈子没照过相,凭借儿时记忆给她画了一张,但不能达意。</p><p class="ql-block">我家有张姥爷和舅舅还有两个姨的合影,根据照片上他们年龄推算这张照片应该是上世纪50年代初照的,那时妈妈应该已经出去工作了,所以合影里没有她,姥姥小脚走不出村子,照片里也没有姥姥。</p><p class="ql-block">姥爷家在山东乳山县一个叫崖(读音y ai)子的乡村,四面环山,符合当下人们羡慕的隐居环境,山清水秀无污染,天黑后万籁俱寂。站在姥爷家西厢房门前的大石板上,晴天早晨可以看见东冈上上工的人们扛着撅头的剪影迎着朝阳,傍晚晚霞的余晖洒在他们下山的身影上;雨天整座山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西冈山脚下有棵老软枣树,下霜的时候软枣自然掉落,甜甜的糯糯的,也只有小孩子会捡了吃,山里的柿子树上挂满了红红的柿子。</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如果生活富足衣食无忧,那一切都是诗意的,可以入画可以入诗。然而那里的贫穷是当代人难以想象的。</p><p class="ql-block">大概是1966-1967年文革开始后,学校幼儿园停课,父母把我从江苏最北面的小县城颠簸了两天送到姥姥家,从县城到村里没有公路,也没通电,是姥爷用独轮车把我从县城接过去的。</p><p class="ql-block">对4-5的孩子来说,如果吃饱喝足也就没有太多追求了。山区的庄稼靠天收成,主要农作物是玉米高粱红薯还有少的可怜的小麦和谷子,主食就是玉米面饼子、红薯干(至今我对这两样仍难以下咽),一定是重要的日子才能吃顿面条或者白面烙饼,因为食用油金贵,所以下饭的菜多是用大锅蒸出来的。</p><p class="ql-block">我是从苏北县城条件比较殷实的家庭过来的,姥姥家的饭菜吃不下。农村的孩子都是放养,饿不死就行,我也就那么散养着。偶尔姥爷从山上带只青蛙,小溪里捉的小鱼,姥姥用桲椤叶包着放在灶火里烤熟也是欢天喜地的。</p><p class="ql-block">姥姥小脚,从嫁到姥爷家至小姨出嫁从未出过村子,小姨结婚时按照老家习俗,小姨夫用独轮车推着姥姥和我去了一趟小姨的新家。</p><p class="ql-block">姥姥常年一件蓝色的偏襟上衣,脑后窝一个发髻,一副典型的旧时农村老太太的模样(依照记忆给姥姥勾勒一幅小相)。</p> <p class="ql-block">在姥姥家住到1970年被父母接到身边读书,在姥姥家那里面是我人生中过的最艰苦的几年,因为营养缺乏得过一场肝炎,是小姨背着我跑山路到县城救过来的(农村死个孩子不足为奇,妈妈姐弟6人死了2个);因为冬天不洗澡身上长疮,至今腰上还留下核桃大的一块疤……然而尽管如此,我仍是姥姥家所有人手心里的宝,冬天的夜里姥爷会起来给我睡的炕再加一把火,山上捡个栗子都会带回来给我打牙祭;在读中学的舅舅回家时总要带一窝麻雀蛋蒸给我吃,推磨时我可以趴在磨棍上转圈圈;小姨和姥姥是比妈妈还要亲的存在,后来听小姨夫讲,我离开后小姨把我的小枕头带走,多少次晚上哭湿了枕头……</p><p class="ql-block">之后我只在1975年暑假回过乳山一趟,虽然生活水平有所提高,但是村里仍旧不通公路也没有通电,小脚的姥姥也和我聊天了,姥姥家还是那几间老房子,那时候我也想过,姥姥是不是可以走出山里到外面看看呢?</p><p class="ql-block">子欲养而亲不待,母亲去世的早。之后随着国企陆续破产,我们也被生存所困扰,渐渐和姥姥家断了联系。</p><p class="ql-block">年纪越大,旧事越是常常在记忆深处闪现出来,或是梦中又行走在山村的小巷里。</p><p class="ql-block">想起姥姥家的亲人们在那个贫困的小山村(1975我再回老家时仍未通电通公路)默默走完一辈子,便揪心地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最后一张是妈妈年轻时的照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