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母亲

爬山虎

灿灿萱草花，罗生北堂下。

南风吹其心，摇摇为谁吐?

慈母倚门情，游子行路苦。

甘旨日以疏，音问日以阻。

　　公元2021年10月22日（农历九月十七日）上午10时，母亲永远地闭上她的双眼，像婴儿一样进入甜美的梦乡，再也不会醒来。没有留下一句遗言，没有让我们在病塌前伺候一天，就这么毅然离我们而去，步履从容去了天堂,享年82岁。

前几天一直在乡下忙于办理母亲的丧事，一切按农村丧事的流程机械地操作。母亲是个爱热闹的人，自然她的丧事要办得热闹体面些。等到她老人家入土为安后回县里上班，吃晚饭时很习惯地准备帮她盛饭、添菜时，忽然想起妈没了，再也想不到给她送饭。吃过晚饭后，又很自然地想移步楼下母亲住的小屋，却再看不见那柔和温暖的灯火，又一次真真地知道母亲再也回不来了，茫然不知所措上得楼来，翻看手机里母亲留下的照片，有关母亲的点点滴滴不断涌现到心头，怎么也无法入睡，夜深人静之时，提笔将一汪思亲之情化作这些文字，权当是给母亲的祭文吧。

回乡下陪老妈过年时拍的全家福

命运多舛的一世

　　母亲出生在旧社会，童年是在苦水中泡大的，连年的战乱本已民不聊生，她出生仅几个月，外公就被国民党抓了壮丁，从此杳无音信，再也没有回来。在苦苦等盼几年后，绝望的外婆被生活所迫，不得已扔下她改嫁，再后来随丈夫去了他的老家安徽，母亲只能跟着她的奶奶艰难度日，奶奶会一些中草药，经常上门给乡邻看病，还上户帮忙接生，深得邻里敬重。奶奶很疼她，用母亲的话说是“跟着奶奶吃了几年百家饭”，算过了几年好日子，可是好景不长，奶奶因病去世后，孤苦的母亲又辗转随叔父生活，叔父待她倒也尚可，但自己有多个子女无暇顾及她，母亲如同一株野草在那个艰苦的岁月中顽强地长大，后来和父亲成家生子，生活才算有了着落。

或许是童年的磨难，练就了母亲顽强的生命力和对生活的热爱。她一生做过两次大手术，肚皮上的刀疤如同百足虫一样阡陌纵横十分刺眼。一次是年轻时患阑尾炎穿孔，手术失败，腹腔内化脓了，那时农村医疗条件差，医院宣告医治无效，让父亲用大板车推她回家准备后事，她硬是将肚子里脓血以排便的方式拉了出来，奇迹般的好起来了。另一次是她60岁时，患直肠癌大量便血，她舍不得花钱要放弃治疗，在我们苦苦哀求下才答应去三院做了手术，医生考虑她体质不好，加上年纪大了，不宜做化疗，说是能再活个三五年就非常不错了，出院回家后，她又奇迹般的康复了。再后来年纪大了，心肺功能一直不好，每年都要住院治疗，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死里逃生，唯有这一次她未能逃脱病魔的恶掌而永远离开了我们。

辛勤操劳的一生

　　母亲像无数平凡的农村妇女一样，勤勤恳恳、默默无闻地为自己的子女操劳一生。父母年轻时都曾在大队工作，父亲任会计，母亲任团支部书记、妇女主任。后来响应国家政策，回家务农。她是个闲不住的人，是村里的“铁姑娘”，田里农活的一把好手，起早摸黑地赚工分。白天忙完田里的农活后回家打猪草做饭，晚上会在昏暗的灯光下做些针线活，或给我们纳布鞋。农闲时上山去打柴、采摘茶叶，掐山蕨，做事一点都不比男人差。

八二年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家里分得二十余亩水田，“双抢”是最忙的时节了，父亲主要负责在田间“驶牛”、打谷、挑谷等重力活。母亲总是早早起来洗衣服、做饭、晒谷子，忙好家中事务再去田里收割、插秧、耘田等农活，高温酷暑下，那种劳动强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我们兄弟姐妹暑假时都会下田帮忙干活，每年“双抢”都会在田间连续收种近一个月，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随着我们兄弟姐妹长大成家，陆续离开了父母各自在外面打拼。父母在乡下相互厮守，倒也其乐融融。2005年父亲因病去世，母亲下来跟我们小住了一段时间，终因离不开故土，又一个人住乡下去了。当时身体也很硬朗，还种一两亩田、伺弄着几方菜地、养几只鸡鸭，这一住就是十多年。我们周末会抽空去看她老人家，知道我们要回家，她会看似很随意的在村口石凳上和邻居闲聊，不时用眼睛张望着我们回家的路口。有时也接她老人家下来小住几天，但总是没两天，她又坚持又赶回乡下去了。好在母亲在村里人缘好，大家也对她很敬重，会主动照顾她，加上姐妹家离家里也不远，平日里有个小毛小病的，女儿们能及时照顾到。

再后来，随着年纪的增大，身体也差了很多，不放心她一个人在乡下居住，并把她老人家接到县里来住，但她坚持要一个人住在我们宿舍楼下的小屋里，起初生活还能自理，自己洗衣烧饭。偶尔去姐妹家玩上几天。再后来身体每况愈下，生活难以自理，生活质量又大不如前了，并每日端饭送菜去给她，一直维持到她老人家离世。

细数着母亲的好

　　母亲对我们的教育从小就很严厉，我们家是典型的父慈母严型家庭，她教我们做人，要我们做一个刻苦学习、诚实守信、善良豁达、对社会有用的人。小时候因为逃学、和小朋友打架、说谎、偷邻居的水果之类的事，没少挨过她的近乎酷刑一般的教训。

母亲的觉悟很高，乐于助人，甘于吃亏，好善乐施，凡事总是替别人考虑，在村里深得乡邻居赞誉。她1963年入党，她一生淡泊名利，默默无闻。她一直积极参加村支部组织的活动，为村里的各项事业出谋划策。年老后随我们住到县里来了，一直坚持每年“七一”回村委会开会的传统。今年“七一”是建党一百周年，母亲生活都难以自理了，饭菜需要送到手上，走路都要有人搀扶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母亲还坚持要我们带她去村里开会。并荣获“光荣在党五十周年纪念章”，母亲非常开心和激动，她脸上笑容灿烂如花。记得从县里出发前母亲再三叮嘱一定要帮她带上党费证去支部交纳党费。至今回想起在重温入党誓词的人群中身型瘦小的母亲庄严地举起自己的右手宣誓的情景还让我们感动不已。

母亲个性要强，原则性也很强，家里的一切事务都是她说了算，但她从不乱作为，乱做主。近年来，母亲的脾气性格变缓了许多，不再那么要强了，什么都听我们的安排。什么不顺心的事都是自己独自承受，一天到晚大部分时间躺在竹椅上静养，身体好些的时候会约上几个老人一起玩玩扑克牌。从来不和人争议什么，也从不在背后议论别人的是非，邻居们都说她是个最好相处、最好说话的和蔼慈祥的老人。

子欲孝而亲不待

　　2021年的气候特别异常，人们都戏言这年没有秋天，从炎热的夏天直接进入了寒冷的冬天。气温急剧下降，身体本来就不好的母亲一时难以适应，因感冒引起肺部感染，加上心脏功能衰竭，健康状况出现断崖式下降，在医院抢救两天后出现昏迷状态。医生说回天无力了，只好放弃治疗带她回乡下老家冯村。一路上她微闭着双眼，艰难地呼吸着，当救护车开进村里到达家门口时，她似乎一下放松了，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吐出最后一丝游离的气息，安静坦然地走了。

没能留住您，是我们最大的无助和悲哀。回想救护车启程回家时，我看见您眼角溢出几滴浊泪，我知道您有太多的不舍、太多的放不下，太多的无奈。您的离世，让我深深体会到“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下归途”这句警世名句真正的内涵。

母亲虽然走得很安祥，也很有尊严，似乎没有痛苦，没有遗憾。然后对我们而言，有如轰然天塌。从此我们母子阴阳相隔；从此我成了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从此再也听不见母亲呼唤我的乳名；从此家乡变成了故乡。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以后我们会多看看天空，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一定是您在拥抱着我！

　　呜呼！您一路走好，您请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