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我的大学(16)风雪正蓝旗

皇粒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1975年元旦刚过,司训队再次迎来全队出动的任务。这次任务的目的地是内蒙古正蓝旗的桑根达来牧区,去时空车,长途训练为主;返回时在牧区装满羊粪,给师后勤的安家堡水稻生产基地运送肥料。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司训队这次出动更加整齐,连修理工都出动了。田国群将驾驶一辆老旧的嘎斯51型备用教练车,装载一些急救备件和工具,与车队同行,随时抢修发生故障的车辆。司训队所有的车辆,除了加满主副油箱,还在车厢上各装了一个200升的汽油桶。这次车辆编队我在倒数第二,田国群的修理车在车队最后,由我们两个负责救援维修途中发生故障的车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两位队领导一前一后,队长郑大马坐车队首车在前,副队长跟田国群的车押后,我这个车没有其他人随行,用司机行话说是“放单”了。这是我首次独自驾车,随车队执行长途训练和运输任务,还承担着全队其它车辆都没有的救援任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司训队行车有自己的习惯,由于助教和教员都是技术熟练、经验丰富的开车老手,因此,在车队行进时并不是真的按教科书规定的间隔行进。而是事先明确途中的几个休息地点,各自撒开了跑,到休息地点等待车辆聚齐,简单碰碰情况,再接着赶往下一站。途中自己的车辆发生故障,就在路边停下等待救援修理车,后车超越故障车继续前行不做停留。全队以这种方式,保持整个车队的行进速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们的第一个休息地点是张北县,这一段坝头盘山道算是山路训练。司训队每年在训练之余,并没有专门的时间集中训练。师后勤部运输科作为汽车训练的业务主管部门,每年都会有意安排司训队执行这种全队出动的任务,队领导也会主动结合道路实际,融入相关训练内容。郑队长要求助教们自我训练,在执行长途运输任务的同时,进一步体验和提高驾驶技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坝头这段山路虽然险峻,但都是大家非常熟悉的道路。助教们一般用两三个小时,即可到达张北。我的前车是田振华开的解放车,我紧盯前车,一步不敢放松。田国群也追的够紧,他那嘎斯车好久没有跑长途了,车况一般。但田国群驾车技术也是助教水平,紧跟着我的车到达了休息地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们车队的第一段山路行进,一切正常。</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车队休息之后,下一站再聚首是太卜寺旗,内地也管这地方叫宝昌县,我们计划在那里吃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车队出张北往正北开进,公路慢慢变窄,碎石沙土路上,一条条凸起的小棱排得挺密,跟搓板似的,颠起来真难受。有经验的老司机开这种搓板路,不会减速,反而会加速。因为,卡车跑搓板路,车速超过60公里小时之后,车辆的颠簸会消失许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段搓板路算是我们的一般砂石道路训练了,除了处理颠簸,还有狭窄道路上的会车处理。这种道路的驾驶技术,对助教们来说太过稀松平常。但长距离搓板路的颠簸,可是对身体耐力的考验。我此前开车走过一小段一小段的搓板路,可几十公里全是这种搓板路,感觉五脏六腑全都在颤动、哆嗦。那时我们助教之间,常调侃说别得“胃下垂”职业病。可你要是老跑这种搓板路,我看不光是胃下垂,肚子里的家伙什儿全都得下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车队走到这里,早已没有了车队的形状。灰蒙蒙的天空撒起了雪花,车窗开始有积雪,眼前的能见度也就几米远。前车的影儿都看不见了,眼前茫茫草原白雪皑皑,天地一片混沌。大风呼呼的吼叫,跟汽车发动机争鸣。孤寂的公路延伸到天际,路边没有一个村落,路上更没有人影、车影。我内心巴不得有个会车的机会,咋就是没有车来呢?在内地开车,什么时候会产生这种心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驾车驶入真正的内蒙草原公路,一下子就理解了内蒙草原上行车的规矩。这里的司机会车前会互相鸣笛致意,有问题需要帮忙会提前打出拦车手势,对方会立即停车帮忙。我在这段漫漫长路上就遇见了两辆车,会车时互相之间的鸣笛问候,就跟打招呼似的,那个亲切。只有置身在这空旷寂寞的大草原中,才能真正体会到汽笛声那种特别的、互相安抚的滋味儿。那汽笛声还让我的耳边,仿佛响起了蒙古民歌的长调,是茫茫无际的草原上,马背上赶路的歌手唱出的一串悠扬苍凉的长调。我感觉这汽笛跟这长调浑然交织,真真的就是一个味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们在宝昌吃了顿内蒙古的肉饼和蛋花汤,顺便把各自的军用水壶灌满热水,准备往下一站正蓝旗的红星招待所开进。吃饭时,当地老乡讲起了我们途中要经过的诡异路段哈巴嘎。临出发前,郑队长再次向我们强调,路过哈巴嘎时,车辆不要停留。万一出现危险,要记得首要的是保护自己,冷静等待救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哈巴嘎的有关传说,一直在跑这段路的长途车司机中间流传,说得有点玄,像过鬼门关。司训队的助教都听说过一些。最新的传说是说去年冬天,一辆卡车行至哈巴嘎发生故障抛锚,无法等到救援车辆,冻得司机无奈,就劈车大箱的木板烧火取暖,直到烧毁全车也没等到路过的车辆和行人,最后冻死在只剩下铁架子的汽车旁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们的车队从宝昌出发了,每个人都绷紧了通过哈巴嘎的安全弦,我这种独自驾车的,更增加了几分紧张,紧追前车生怕落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草原上的风更强劲了,狂风呼啸着卷起残雪砂石,打得驾驶室沙沙作响,强侧风吹得车身直晃,天地白茫茫连在了一起。这就是当地人常说的“白毛风”,我联想到了边塞古诗“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可这诗人光写飞砂走石了,忘了写更厉害的白毛风。他要是见识过风雪交织天地混沌一团的白毛风,能不在诗里写出心中的惊悚恐惧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车队走了很久,终于看到了哈巴嘎的指示路标,紧接着看到了传说中的两棵歪脖树。那树很矮,几乎没什么树冠,像对老夫妻一样互相守护着,坚强地生长在哈巴嘎的路边。路的一侧不远处,真的有一具车辆残骸,那烧的焦黑的钢架,顶着白雪的覆盖,仍露出坚强不屈的轮廓,像一座苍凉悲壮的雕塑。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房子都没有一间,就是一个奇冷的大风口。哈巴嘎,是什么含义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天黑下来了,车队开车灯行进。转弯时还能看到前车大灯的光柱,直行时,只能看到前车尾灯微弱的光亮。黑暗笼盖四野,疲劳袭击身体,眼前的道路开始模糊,我感觉我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我打开军用水壶喝水,一口水和着冰碴入口,冰得牙根生疼。吃午饭时灌的开水,早冻成冰水了。我重新打起精神,全神贯注开车。紧盯住前车飘忽不定的尾灯,咬牙加速,一阵狂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晚上快8点的时候,我们终于赶到了正蓝旗红星招待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招待所所长姓刘,是北京来的知青,见到从坝下上来的军人,兴奋得很。小伙子紧忙招呼我们吃饭,安排住宿房间,还热情地向我们介绍牧区牧民的一些风土人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按照刘所长的说法,我们已经行进到内蒙古自治区的中部,锡林郭勒大草原的东南部,这里已是真正的牧区。正蓝旗这片区域,是蒙古族聚集生活的中心地区,也曾是元朝最初的首都。这里的牧民世代以饲养牛羊、放牧为生,牧民们夏天放牧,秋天宰羊,仅留下母畜过冬。宰杀的牛羊肉就在蒙古包外垛起来,浇些水冻上,随吃随取。牛羊肉奶豆腐和奶茶是牧民的主要食品,牧民喝铜壶煮的砖茶,基本不吃面食米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刘所长还特别提醒我们,这里人做饭取暖全是烧干牛粪,也是在蒙古包外堆一垛,随烧随取。牛粪说起来恶心,但草原上的干牛粪其实跟我们烧的木柴差不多,烧起来真没有牛粪味道。对我们关心的要装载的羊粪,刘所长说这东西在草原不是事,牧区牧民在冬夏两季,是来回迁移搬家的,羊圈里只要有羊粪随便装,牧民不要那东西,不存在要钱的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刘所长还说牧区的人对钱不看重,买东西实物交换为主,找钱大把抓大概齐。这事第二天早晨在小商店买烟的几个助教当场见识了。小商店里穿蒙古长袍的店员找钱,是抓了一把钱放柜台上找给他们,你把多找的钱还给他,他把柜台面上的钱拿手一划拉就到了抽屉里,不带看的。民族兄弟挺有意思,不带数钱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刘所长还说牧区牧民好客,会邀请过路客人住蒙古包过夜。还说蒙古族还有点母系社会的影子,女孩长到十八岁,娘家会给她一个蒙古包一个嘞嘞车分家,成年男子都可以向这女孩示好求合,女孩只要喜欢,就会留他在她的蒙古包住下来,将来有了孩子会随母姓。这个听着有点云天雾罩。有助教问:“这里不搞计划生育吗?”刘所长告诉我们,牧区这里现在是在宣传鼓励一夫一妻。我听这个就半信半疑了,这不是说的原始社会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的上午十点,我们从正蓝旗出发,去深牧区桑根达来装载羊粪,当地老乡说,到那里路途不远,不到一百公里。我们车队在茫茫草原上行驶两个小时,路途中别说人影车影,连棵树都没见到。赶到桑根达来公社时,彻底颠覆了我脑海中“公社”的概念,我有点傻眼,有点不相信这就是相当于内地公社级别的村镇。桑根达来就十几栋零零星星的平房,分布在我们刚开车过来的这条草原土路的边上,看起来还不如蔚县深山沟里的小村落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事先约好的村干部上了我们的车,带我们去放牧点的羊圈装羊粪。汽车又跑出去两个小时,到了好几个放牧点,才把所有的车都装满羊粪。当地人说的那些放牧点,每年冬夏季来回迁移。夏季放牧,羊群到处吃草直接拉草原上了,攒积不了羊粪。只有冬天圈养羊群时,才能收集到羊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真正的放牧点,没有一间固定的砖瓦房子,实际上就几个蒙古包,蒙古包外边有嘞嘞车,这车就是拉着蒙古包来回搬家用的工具。人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汽车来到草原深处,哪里还有什么公路。嘞嘞车的车辙就是路,马走过的地方就是路,到处都是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牧民热情招待我们喝奶茶,喝不惯奶茶的有砖茶。牧民用碟子盛着奶酪奶豆腐给我们吃,那东西酸酸的,浓浓的奶膻味儿,我是吃不下去。牧民家真的烧牛粪,蒙古包外真的有一垛牛粪饼,还冻着一垛牛羊肉。不过,那蒙古包有点出乎预料,这毛毡搭的包包,外边看起来土得掉渣儿,里面却暖烘烘的一点不冷,就是空间有点局促。我就纳闷,这一家人怎么睡觉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还有,就是我始终没有看到漂亮的蒙古族姑娘。我们从小看惯了舞台上跳舞的蒙古族姑娘,婀娜身材,穿五彩长裙,唱着“从草原来到天安门”的歌,那是仙女一般的漂亮。真到草原上,舞台上的蒙古族姑娘都不见了,我猜可能是去北京天安门跳舞还没回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车队装满羊粪之后,告别桑根达来的牧民,于当晚返回正蓝旗红星招待所。我在草原上开车奔跑一天,包裹在白毛风里,方位感距离感好像都麻木了,“找不着北”用在这儿还真是贴切。没有队长他们这些有草原行车经验的老手引导,我恐怕无法自己返回红星招待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收车时看了看里程表,说是去桑根达来路程不远,可一来一回两百多公里出去了。我这回对内蒙古大草原的辽阔、豪放,有体验、有概念了。传说这里一个公社比内地一个县的地盘大,一个旗比内地一个省的地盘大。来一回你就知道,这可不是传说,是实实在在的真事儿。</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待续:</span></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7.cn/3vjis7kj?share_from=self" target="_blank" style="background-color:rgb(255, 255, 255); font-size:18px;">熔炉•我的大学(17)牵引故障车下坝</a></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background-color:rgb(255, 255, 255); font-size:18px;">前篇:</span></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3uw7e12i" target="_blank" style="font-size:18px; background-color:rgb(255, 255, 255);">熔炉•我的大学(15)我是预备助教</a></p> <p class="ql-block">本文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