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富养起来的五指峰

秋染彤云

　　从莽山五指峰回来，我总是在想，我该如何去写这座山？

莽山地处湘粤交界的南岭中断，山幽林翠，风光旖旎。它以蟒蛇出没，莽莽林海而闻名。其如梦如幻的云海，又足以媲美黄山。但山势陡峭，海拔高度近2000米，又确实难倒了许多人。

　　仲夏时节，我携妻登五指峰。进山的道路异常险要，汽车在盘山公路上小心翼翼地爬行。一路上，弯多，弯急。我粗略统计了一下，去程就有25个装有反光镜的弯道，回程也有15个之多。每一个反光镜的位置都要急打方向，而且坡度几乎都在50度以上，如果要会车，路面窄的地方还需要略微停车。到了景区，直接乘坐索道上山，索道全长3700米，穿越莽莽林海，是目前国内单线最长的，高差竟然达到1000米。因为有这一段索道，登上半山就变得轻而易举了。

　　走下索道，就是一条人工栈道，栈道几乎没有什么坡度。我们如履平地一般地信步而行。天朗气清，有阳光照射，但少了往日的强悍，多了几分温柔。有轻风吹拂，送来阵阵山野的馨香。虽然身边没有浮云跟随，脚下也没有云雾缭绕，看不到雨后波涛汹涌般的云海，但远处的那一片蓝天总是有变幻无穷的白云在飘荡，时而近，时而远。也许，我们已经够幸运的了，不是老天的眷顾，我们或许不能如此悠闲地观赏五指峰的美景。

　　五指峰景色秀美，奇松怪石，飞瀑流泉，层峦叠嶂，满山苍翠，满路葱郁。那望而生畏的金鞭大峡谷，那巍峨雄伟的金鞭神柱，令人不禁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人工架起的挂壁栈道，蜿蜒曲折，迂回盘旋，像一条飘带在黛绿的山间缠绕。尤其是栈道还是双层的，如同上下两条飘带在轻风中飞舞，近观远望都更平添了几分秀丽。你从栈道上缓缓行走，或者站在栈道上远眺群峰，在别人的眼里，就是一道最美的风景。

　　我们安步当车，一边走一边赏美景，不时停下来拍照，实在是太惬意了。这条栈道安装了电梯、扶梯、爬楼机、垂直升降电梯，139米的悬崖，十几秒就忽地上去了，无需惊恐，无需费力。完全是一条无障碍旅游通道，即使是残疾人也可以全程畅游。

　　我们就这样轻松地游览完整个五指峰，竟然气不喘汗不流，如同闲庭信步。也许对那些腿脚不便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极好的选择。然而，在游览完之后，我总是隐隐约约地觉得缺少了什么。我甚至感到自己对这么一座山峰，似乎少了一份敬畏。曾几何时，横亘在我面前的每一座山峰都极具挑战性，我总是在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征服欲望。

　　其实，要征服的并不是哪一座山峰，真正要征服的是我自己，是那个在巍峨的山峰下的自己。现在，我找不到那种感觉了，我再也没有了那种胜利的喜悦。五指峰犹如一匹烈马，为了驯服它，便给它戴上了辔头。现在，五指峰也被驯服了。如此这般地去折腾一座山，是否也在显示我们的怯弱？

　　我突然觉得被驯服的五指峰更像一个被富养起来的富家女，她虽然还是那么漂亮，但是，她毕竟太柔弱，太娇贵了。她被娇生惯养起来了，终日养尊处优的生活使她越来越娇气了，越来越脆弱了。我真担心，这样惯宠她，真的会惯出病来。以后，我们再也看不到那个伟岸的身躯了，再也看不到那个顶天立地的形象了。山还是那座山，但已经没有了山的筋骨，没有了山的脊梁。面对这样一座山，我们还能有多少敬畏？没有了坚强铸造的灵魂，他的存在还能有多少价值？

　　也许，我这样去写一座山，也许不会得到那些希图轻易走近它的人的理解，甚至会被那些失去登山能力的人指责我的轻妄，不善解人意。其实，我只是在为一座山感到不平，为一座山感到悲哀。我们在试图改变一座山，在它身上戴上各种能为自己提供便利的工具，但我们依然改变不了它，即使它被束缚了手脚，戴上了难以挣脱的桎梏，也依然改变不了它作为山的本质，所能改变的只是我们对自己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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