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归舟(一)

西风携雨

<p class="ql-block">开壕以后,屯子所在的山岗成了一个孤岛,外出上公社等都得使船。插队的第一年,我们知青每月都要到公社粮站领粮,以前都是队里派辆大车,我们去个人跟着到粮站办手续就成;现在再要去领粮,也只能使船了。10月里,又到领粮的日子了,户长高杏儿嬷嬷跟队里说了,队里专门安排船去一趟西二龙,知道我好玩,特为叫我跟上。</p> <p class="ql-block">今天的船老大是和我们关系最好的汉族家族里排行老九的李全,我们称呼他老李九哥。九哥当年40来岁,为人豪爽仗义又足智多谋,属于真正的“山狼水贼”,也是我在农村最愿意接近的人物类型,过去是县里运输公司的司机,后来可能因为成分问题,在60年代初困难时期“下放”回家务农了。</p><p class="ql-block">老李家在少力是个大家族,成分高,不是地主就是富农。老大、老二、老三、老七不知在哪里(忘了),老六在“河南”(安广),老四李安、老五李海、老八李江(在前队)、老九李全,老十早夭、老十一李合,老十二李富(最有学问,属于智多星一类人物),老十三李彦(先前在公社渔场,后回家,和我最为要好),老十四李军(老疙瘩)。看看,什么地方有这一队亲(叔伯)兄弟,那是什么感觉!在老十三和老十四当腰,还有一个唯一的女孩,我们称她为“老姐”,长得俊,嫁给后来当队长的闻海了,所以我们和闻海那小子的关系也成得好了(姐夫嘛,整整没啥)。</p> <p class="ql-block">说起老十三,还有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当年给十三哥说媳妇时,媒人动着心思将那闺女领家来了,合该十三哥倒霉,遇上我这么个傻弟弟正在他家不知干啥呢,正撞上这相亲的事。我不懂这里头的过码,等人家走了,三娘(十三哥的母亲)问我,“乐子,那闺女给你当十三嫂咋样?”我正值愣头青的年纪,有啥说啥,跟着就是一句,“她进门俺不叫她嫂。”“为啥?”“忒丑。比俺们户里女生差得太远!”三娘乐了,一烟袋杆子打在俺腚上,“屁!你那些个洋画片子能使唤吗!”一屋子的嫂子笑成一堆,十三哥的这门亲也吹了。十三哥高大英俊,就是脸上有几个麻子碍眼,我们熟悉他的人根本不看这个,但是生人就只会挑表面的东西了,所以一直以来,他的亲事就是家族的老大难。这回本来女方家挺满意,遇上我这一搅和,十三哥想要也不成了。万万没成想的是这一耽误就是几年,直到我上大学走时,他都没能成亲。30年后的1999年,我回到少力,到三娘家看望老人家,不无忐忑地问起十三哥,三娘告诉我,“后来你十三哥寻了家倒插门的当养老女婿去了。不过人长得可俊,办事那咱,你嫂子们都说,这回乐子要在,可不知得怎么着赶着叫十三嫂呢。”冥冥中自有天意,也许正是因为当年闯的这祸,俺自己也是三十大几才由老娘给寻下媳妇儿,是为薄惩乎。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啦。</p> 书归正传,话说那天要跟我们的船上西二龙的,还有给队里办事的闻海(那时候他啥不是,就是个社员),队长还嘱咐他在公社帮我将领到的粮食整回船上,还有队里的猪倌老贾夫妇。老贾是残废军人,队里照顾他让他喂猪。他媳妇娘家里姓刘,老丈人据说早年当过胡子,不知在哪个绺子高就,也曾是个打家劫舍的硬手呢,解放前几年改邪归正,上前少力给东家耪青,土改时正好三年多,给定了个雇农;此公生的高大黑壮,人称“大老黑”,如今是个酒鬼;手里不能有钱,有了就上供销社换酒喝;钱多,就拎个“棒子”(瓶子),钱少,站柜台边上就喝光光。这不,前儿个跟上腰队(四队)的船去了公社,两天了也没回来,家里着急,女儿女婿双双跟船寻去。 <p class="ql-block">我们使的是队里那艘大船“三眼板子”,那天头晌里真正是秋高气爽,九哥拉起大篷,然后坐在船后梢把着舵;一路除了天就是水,不好玩。我叫闻海在船头教我推棹子,他一开始不愿意,我威胁说要把他扔水里,说着挽起袖子就要执行,后来九哥可能看我们太吵,也让他教我,这才老实儿地教起、学起;到后来我已经可以像模像样地操作了,九哥也夸我造一气。一路上顺风顺水,平平安安,傍晌午前到达了西二龙。</p> <p class="ql-block">很快,我和闻海各自办完事,闻海到粮站找到我,用他亲属队上的一挂老牛车将粮食送回到船上。我们给九哥和自己买了一些炉果、光头饼,等闻海送回牛车后回来,我们就边吃边等老贾夫妇和“大老黑”三人。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开始还撑得住,后来九哥也有点担心了,叫我和闻海再上供销社、医院、饭馆等处看看去。我们转了一圈,依然没有找到,而且连老贾夫妇也不见影踪了。回来向九哥汇报,他竟叫我决定是走还是继续等。理论上,这趟船是给我们知青领粮,所以决定权在我。我可能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选择,依着我的性子早撩回去了,但是想到老贾是队里的猪倌,猪饿极了也会跑圈的;媳妇儿也来了,家里还有小尕饿着,于是我寻思着说要不再等等?九哥好像很满意我这个回答,嘴里嚼着那干硬的光头饼,咧着嘴笑了。</p> <p class="ql-block">炉果(上)和光头饼(回乡时特意找着买的)</p> 又等了很长时间,终于看到有人来了,而且是一大群。正疑惑着,却听到那群人中有醉汉“呜嗷”地瞧叫唤,显然是大老黑找到了,我们赶紧迎上去。原来,大老黑来到就喝醉了,还好能摸上亲戚家住下,今儿个女儿女婿来到要接回去,这亲戚又做了点儿饭是个送戚(音:qie 3声)的意思,老人家又喝醉了,舞执老半天,这才用架子车整来。 看到我们还在等,老贾夫妇和他们的亲戚千恩万谢,九哥不掠人美,只说那是我们队青年的主意,大伙又转向我说了好些个感激的话,整得我嘴上一个劲儿推辞,心里却也美滋滋的。大伙儿帮助在船舱里安顿好了老人家(说是安顿其实也就是搁那里按住他就是了),马上开船,天头已经晚了,肯定回家要贪黑了。 回去不太顺风,我和闻海在船头轮换着推一副棹子,九哥自己推船后的一副,他叫老贾千万看住他老丈人别出意外就好,其他的一概不用管。一张大蓬虽然吃不满风,但是加上两副棹子,船走得也挺快。世上本无事,可恨那个美国佬爱德华·墨菲一定要整出什么破定律,这不,走半道上,变天了:乌云几乎瞬间就布满了天空,风大了很多,水面波涛骤起;最糟的是,开始下雨了。这一回,墨菲定律的直解就是:“坏的开始,结果往往会更糟。”<br><br>(待续) 1999年,回乡看望年届耄耋的“老李三娘”,右为当年的集体户户长高老师(高嬷嬷)。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3v0j9r2b" rel="noopener noreferrer" target="_blank"><i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 </i>风雨归舟(二)</a></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3ujovz50" target="_blank"><i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 </i>挑壕(一)</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