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柜台酒”

七月水

沙家浜里“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出自阿庆嫂口中这几句，说的是茶馆、茶客的饮茶之道；“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典出何处？我是不知道，只是晓得称得上酒仙的才配得上这种至高的精神境界。

江西第二糖厂的驻地旁边的蟠龙圩是个客家人聚集地，有一条主街和两条横街，南岭骑楼建筑风格，逢圩赶集的平民百姓贩夫走卒，圩日逢圩遮阳避雨，好一幅繁荣昌盛的画图。圩市集镇上有好多家饮食和卖酒小店，那时候酒蒙子酒瘾上来便要进去喝“柜台酒”了。我是蛮晓得客家人的柜台酒，所谓“柜台酒”，就是市井小民贩夫走卒到店家打几两酒，无非是散白酒，伏酒、五加皮或红白掺和，各取所需因人而异。走进店家直报品名数量，店家揭开盖着酒坛的沙袋（沙袋亦是年头久了，乌漆抹黑），阵阵酒香扑鼻，此时店家熟练地用竹制酒提（酒提有一两、二两、半斤三种）将酒舀起，倒在麻碴碗里，端送到酒客手里。店家和酒客是熟悉的，酒提舀酒手不抖，碗里的酒份量就足，如是生客自然在寒暄时店家的手就抖了，酒的份量就不足了。店家自是成竹在胸面不改色，酒客自是不知情的。

客人打好酒付过钱，便站立在柜台旁边，也没有佐酒的小菜，几口喝完，放下麻碴碗就走，不回头不恋槽。

喝酒的人不在乎酒店的破旧还是台櫈椅桌的摆放，酒香腾起弥漫开来，几口酒下去便牛皮哄哄，世界便在他嘴里熙熙攘攘，车水马龙起来。大千世界，天上人间，朗朗乾坤皆在这几杯酒里。

　　

口袋里有两个钱的，就会坐在酒店里，按自己的酒量打上几两酒，要碟花生米或是花生米、长生果，要不切上一碟卤卜干卤蛋什么的。几个人坐在一起是八仙桌上起风雷，长条凳上论春秋，几口酒下去是坐而论道刹不住车，剐得天花乱坠当得饭吃。凑在一起免不了起个争执，闹个面红耳赤脖子粗，但到曲终人散时总归是将相和，喝酒的人总归是有胸怀的。

我们厂里有几个老师傅就是这酒馆里的长客，他们下午下班了就往圩上的龚三毛酒馆里去了，曹师傅（沪籍）早年间爱人去世，从此几个工钱都交给了酒店，一碟小菜几两散白酒，边喝边跟辞世的老爱人说话，候师傅也是爱人早早辞世，又是外乡人，酒便成了他们的亲人，无尽的心事都吐露给了碗中酒。等到夕阳西下傍晚时分，便踉踉跄跄喃喃自语披着上衣回家了。经年累月，每日如此。待我下乡回来，他们已经驾鹤西去，令人唏嘘不已！多么慈祥的老人，八级老钳工那么好的技术。

老酒客走了，新酒客又来了，我参加工作以后厂里又有了新的喝柜台酒的酒蒙子。仔细把想一想这就是酒文化的传承，有人欢喜卖瓶装酒，回家慢慢饮；有人喜欢摆开声势来，吆五喝六划拳猜酒，喝得地动山摇；还有就是喝“柜台酒”了，犯不着左请右让，按自已的意望打好了酒，或一口饮尽，或分为几口。几两酒几分情或是几多情几多愁，只有欢喜饮酒的人自已心里明白。

如今，没有了这样的酒馆，南杂店都是开放货架，没有了柜台只有收银台，也就没有了柜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