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 （三十七）

阿利

三十七

经过张狗胜等人十几天的忙碌，石灰终于出窑了。此时老家沟大坝的建设也已经接近尾声 ，大坝上槐树庄的男人们仍然紧张的忙碌着，年轻力壮的男人们源源不断的从旁边的石料厂往大坝上送来一车车的石头，老石匠们整理着每一块石头，然后用刚送过来的石灰把它们整齐的磊砌在大坝的表层。

此时的大坝上早已不见了中年老太太们的身影，只有少数的几名年轻媳妇还在工地上忙碌着，她们间或清理大坝上遗留的杂物，间或给满头是汗的男人们送上碗茶水。

端午节那天，大坝终于完工了。

早饭后，槐树庄的人们纷纷来到了老家沟的大坝上，人们相互问候着，说笑着。他们或许还不太清楚这大坝的用途和将来的功效，但他们知道，他们在这儿出过力，流过汗，宏伟的老家沟大坝的建成有他们的功劳。

大坝底部预留的泄洪口已经封死，大坝内开始蓄水，虽然只是一个晚上，大坝内也已见了宽阔的水面，而且水面还在慢慢的上升着。

张金贵今天特意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外套，他昂首挺胸，背着双手在大坝上的人群中来回走动着，他一边欣赏着完工的大坝，一边不停的向大坝远方的公路上眺望。张金贵不时会用他那宽大的右手拍一下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的说上一句：“咋还没来呢?”。

几名年轻人听着刘柱子的指挥，在大坝旁边的空地上挂起了写满大字的条幅，女人们忙着把从学校搬来的凳子整齐的摆放在条幅的前面。

这儿不是唱大戏，这里将为老家沟大坝的建成举行隆重的竣工典礼。瞧那横幅上的标语：热烈庆祝老家沟大坝胜利竣工，热烈欢迎各级领导的到来。黑体字的标语是张狗胜亲笔书写的，从标语上可以看出，这儿将要举行一个隆重的大会，一个非凡的大会。是的，今天的大会不但公社领导要来，县领导也要来。张金贵焦急的等待着，等待着激动人心的那一刻，他不停的遥望着大坝的远方，期盼着领导们的早点到来。

再瞧王军等人，他们把村里好长时间没用过的牛皮大鼓也搬了过来。张发站在大鼓前面挥舞着鼓槌，嘴里还唠叨着：“都听好了，今天到来的都是些大领导，到时候都给我精神点，拿出咱槐树庄男人们的气派来，来，我们试一下。”张发挥舞起了他手中的鼓槌，欢快的锣鼓声在老家沟大坝上响了起来。

时间已经是中午，远处山路上终于现出了四辆吉普车的身影，吉普车卷着地面上的尘土向大坝这边开了过来。

“张书记，来了。”张狗胜激动的叫着张金贵。

张金贵猛抬头目望远方：“终于盼来了。”张金贵按耐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他大声的喊着张发：“老张，把锣鼓敲起来。伙计们，上级领导来了，咱们迎接去。”

锣鼓声中，张金贵带领人们向大坝前边的公路跑去。

吉普车在大坝旁边的会场附近停了下来，领导模样的人们先后从吉普车里走了出来。领导们个个着装整洁，气度不凡，年长的富态沉稳，年轻的英俊潇洒，领导们一边走，一边向会场里的人们招着手。张金贵呆呆的站在人群前面，望着说笑的领导们。

张金贵感到很失落，他一个支部书记站在人群的前面，竟然没有一位领导注意到他张金贵的存在。也是，这十几个领导中，除了张会卿和贺红强，他张金贵一个也不认的，自然领导们对他张金贵的陌生也就不足为奇了。而他大哥张会卿此刻也正忙的不亦乐乎，没空看他一眼，更不用说和他张金贵拉家常了。张金贵也只能怔怔的站在村民们的前面，听那不绝于耳的锣鼓声，看他大哥忙着给那些到来的领导们张罗。

在张会卿的引导下，领导们昂首阔步直接来到了会场，此时会场的周围早已站满了槐树庄的村民们，人们听着欢快的锣鼓声，看着这些让他们羡慕的大人物们。

领导们没有在早已准备好的凳子上就坐，他们直接穿过会场走上了大坝。他们一边走，一边谈论着。领导们的神态是惊讶的，领导们的心情是无比激动的。

“太伟大了，简直不可想象。太壮观了，这简直不可思议。”张会卿身边的那位长者不停的赞叹着。这位领导不是别人，他就是我们良川县的县长程松林同志。

在大坝上，张会卿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大家安静，大家安静，我们欢迎程县长讲话。”

锣鼓声停了，大坝上顿时鸦雀无声，人们屏住呼吸，整齐的站在原地，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走到人群前面的程县长，听着程县长脍炙人口的讲话：“老乡们，看到眼前的大坝我很激动，我不敢想象，这是你们在短短的一年内，用你们的双手建造的大坝，这是个伟大的工程，这是个造福万代子民的工程，这在我们良川是绝无仅有的，乡亲们，你们辛苦了。”

张金贵仔细的听着领导们的讲话，他对领导们对大坝工程的肯定感到无比激动，张金贵热泪盈眶了。直到张会卿带领程县长来到他的面前，他张金贵还一个劲的掉着眼泪。望着程松林县长伸过来的双手，张金贵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急忙擦干了眼泪，慌忙上前紧紧握住了程县长的双手，张金贵哽咽了。

在张会卿书记的介绍下，程县长和在场的村委领导们一一握手，间或几句客套的问候，然后，程县长便和槐树庄的村民们挥手告别了，那几辆吉普车调转方向向大坝的远方奔去。

张金贵呆呆的站在大坝上，他望着那几辆渐渐远去的吉普车，直到那车队的影子在他的视线中消失。

张金贵的心里五味杂陈，怎么感觉都不是个味道。他无法想象，今天的大会就这样结束了。张金贵为今天大会的草草了事感到遗憾，他张金贵亲自带领乡亲们修造的大坝，他今天却连个讲话的机会都没有，他感觉好无奈，他突然感觉到他张金贵在那十几位领导面前是那样的渺小。他仍然呆呆的站在大坝上，望着公路上那还没有散尽的尘土，望着公路的远方，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