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东南纪行

Cosica

2021国庆

2021-10/1-10

拜疫情影响，去年一年都盘踞深圳，哪都不敢去，哪都不能去。今年国庆不再想憋屈自己，可选择目的地时却愁人的很。

境外游不指望，出国门困难丛丛，香港不能通关，只能从广深直飞，选择太有限。即使出去了，能不能顺利回来也是问题，谁知道疫情会不会在我们的目的地爆发？就算一切顺利，回大陆之后必不可少的隔离也让人望而生畏。看来还是热爱大陆河山比较安全。

选择一是银川。然而由银川作为根据地环游宁夏的吸引力不足，宁夏虽然大美，奈何隔壁阿拉善盟更胜一筹，去阿拉善就要租越野车，租车费用既贵，机票也不便宜。我们不愿意国内游花费国际游的价格，于是否决银川。

选择二是去景德镇买茶具及登高三清山，可总觉得这条线平庸，茶具无买的必要，三清山估计人多的乌泱乌泱，并且一查天气发现这里跟深圳一样温度，于是否决江西。

剩下目的地是云南保山或建水。保山太远，要飞到昆明或保山租车，到了保山后实际用车时间其实并不多，利用率太低而不值当。于是选择了建水。

同其他高速免费的节假日一样，路上的车辆在免费期多如牛毛，车子行驶缓慢如蜗牛蠕动。我们进出广东多次，走过的路不再有新意，于是我们挑了一条从没走过的路，经茂名湛江出省。这条路在边境线上，出了广东便是合浦崇左钦州，隔邻越南就在咫尺。

第一天被陷在蜗牛大军里面，紧走慢走只能到阳江。这是我很熟悉的城市，以前做外贸时有许多刀具及木制品的供应商在阳江，我不记得去过多少回。可惜我们住宿的酒店前台小姐介绍的餐馆伙食搞的不好，严重影响了洪太对这座城市的印象。第二天留宿靖西县，这里破旧不堪，我们住的地方又是老城肮脏龌龊之处，于是更无好感。靖西的特产是马肉，早餐去街上任何一个米粉店都可以吃到，味道并无特别之处，较之牛肉似有不如。靖西离德天瀑布一小时路程，因此还是有些游客愿意到这里打尖。

第三天到达蒙自。

蒙自这个名字一听就不是汉名。多半是根据少数民族的发音音译而成。云南东南部有两个自治州，蒙自所在的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在西，东边的是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其实云南归化很早，各个少数民族基本都已汉化，他们长相和汉民无甚区别，各族都没有强力信仰，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融进汉人堆。这和疆藏蒙完全不同。

抵达蒙自后我们直接去了碧色寨滇越铁路历史文化公园。电影《芳华》部分镜头在这里取的景，因而带旺了这坐废弃车站。车站设在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名叫坡心的小村子，村子俗称“屁虱寨”，这名字很符合这个偏远的小的像虱子的小地方，后来有雅人改动一下，称“碧色寨”，一下子这个村子立刻鲜活起来，各国商贾云集这个文雅地方，七手八脚地开始卸货换装。

之所以要卸货换装，是因为两条铁路轨距不同，米轨的滇越（昆明到河内）铁路（轨距1米）和寸轨的个碧石铁路（个旧-碧色寨-石屏）（轨距0.6米）可以在碧色寨换装。碧色寨有这种换装能力，所有的云南出境货物都从这里走，一时间碧色寨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各国商人来这里开办了储运公司、洋行、酒楼、水火油公司、材料厂、商场，信不信由你，有很长一段时间碧色寨号称“小巴黎”或“小香港”。听听这个称谓，怎么都想不到这是内陆省份的一个乡下小地方吧。

本是发掘出一段殖民历史，游客们把它变成了红色旅游基地。不得体的红军军装和违和的民国服饰被商家租给游客们，人们穿戴起来招摇过市，浑不觉得这样做有何不妥。

民国装和红军服很违和

窄轨（米轨）和更窄轨（寸轨）在碧色寨交接

碧色寨

当晚入住民宿。全程和经营者不见面，拿了经营者给的门禁code即可。去了一家哈尼族的餐馆吃饭，一个字：咸。之后吃的几顿云南菜都给我这种感受，盐在云南可能卖的便宜一些。

蒙自第二天烟雨蒙蒙，让人担忧我们会在这恼火的天气中度过假日。早上冒雨去吃米线，果然不愧是云南米线发源地，味道非常好，一个字：鲜。可惜除了蒙自这一家之外的云南米线味道都有不如。

出发去沙甸。沙甸在汉民中名气不大，却是云南伊斯兰的中心，号称“东方小麦加”，沙甸大清真寺是云南乃至西南伊斯兰教的灵魂所在，其地位和西安化觉巷清真大寺相仿佛，都是区域宗教领袖。

沙甸清真大寺雄伟壮丽，四角的四个柱子巍峨堂皇，大殿的全部大门都敞开着，里面景况一览无余，内无任何装饰，按伊斯兰教义，禁绝任何偶像崇拜。大殿里整齐铺着一块块地毯供人跪拜，每张地毯旁放着一把风扇，其他便无一物。

女性不得入内，但当值的李阿訇待人友善，他看洪太在辛苦找寻摄影角度，主动上前指导，他对大殿及周围的各种角度了如指掌，对于四季晨暮的光影烂熟于心，按照李阿訇的指点拍出来的相片果然契合清真寺的庄严肃穆及温馨平易。

阿訇推荐的拍摄角度

虽无偶像，依然精美

西式廊柱

沙甸到元阳不通高速。元阳是哈尼族人的大本营，就如大小凉山对彝族人的意义一样。之所以要去元阳是想故地重游，多年前我们自驾去过元阳，可惜那次天气不好，梯田没看成，就在镇上住了一晚，倒是元阳牛肉粉的滋味让人难忘。

阿着科村是元阳开发最好的原始村庄，可惜没订到村内的民宿，就在附近的村子找了一间房住。这个邻近的村子叫马帮府，听起来威名赫赫的样子，实则是一个位于低地的窄小的道路全由青石板铺成的小村庄。下坡的道路极陡，从主路开车进去下行路段的时候有一瞬间就好像是跳崖。第二天洪太死活不坐车上坡，她坚持步行上去，但是又觉得步行上坡太累，于是还是坐车上坡。果然是死都不怕就怕累。

马帮府民宿的老板是个哈尼族小伙，身材矮圆壮实，长的像动力火车中那个短发憨厚高山族人。这个民宿肯定经过高人指点，室内装潢浓浓的侘寂风，所有木制家具都没有用面板，材料原色裸在外面，房间色彩尽量清淡，不追求从不完美处找到完美，而是质朴的稍加修饰的材料本身就很完美。

客厅阳台外就是梯田，看着很壮观，可惜没有灌水，梯田呈现不出五彩斑斓的颜色。对面可以看到别的村落的袅袅炊烟。出去走走，看到村民们在梯田中放鸭，鸭子个个膘肥肉壮，估计水稻田中的食物让它们很满意。鸡在田里山里散落着，到时间各回各家。

第二天去了阿者科村。其实这个村子离马帮府不远，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但是要爬高窜低走一些山路，特别是被洪太视为畏途的那一截极陡的跳崖路限制了行动。

阿者科村是我喜欢和欣赏的村子。入口很幽静，整个村子像个大公园。村子依山而建，道路宽整，用青石板铺就。入口在村子的最高处，沿山坡一边开了一条细渠，山水从细渠流下滋润村子的四面八方。村子不大不小，想逛可以慢慢逛上一天，快步走十分钟就可以走到村子的尽头，尽头之外就是村民的梯田，村民劳作的地方。

从村尾观景台望过去，梯田漫无边际，苍茫辽阔，这时节又透着清冷，一片沉寂，仿佛异次元空间。

有头脑活络村民家里开了客栈餐馆。有一家在村腰的位置，家里有两个4-6岁的小姑娘，姐姐长的很漂亮，眉眼像Angelababy，惹得游客长枪短炮不停招呼，姐姐全程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可能不喜欢这么频繁地被人影像吧。我们就去这家吃的午饭，伙食非常新鲜，味道是我到云南吃到最好的，肉香菜甜。村里的食物不论荤素都是自产的，新鲜无污染，值得一提的是村里只养黑皮猪，在深圳黑猪肉简直算奢侈品，大部分肉食是松垮垮一股柴味的源自工业饲料快速生产的白皮猪。

我之所以欣赏阿者科村，是因为村民们有很清醒的头脑。阿者科村不引进外部资金，所需投资都是村民自己筹集，村庄规划请专业人士设计，完工后的整治管理都由村民自己完成，每个岗位有清晰的职责说明，一年下来的盈利3成交村委会作维护基金，7成盈利给村民分红。村庄整治好之后房屋不租不售不破坏，违规则失去分红权。所以村里的客栈餐馆之类都是村民自己经营，因为是自己的地方，村民肯定比外人更加爱惜并考虑长远，肥水永远留在村里。

看看其他泛滥的过度开发的商业化乌烟瘴气的旅游景点，阿者科村是旅游界的一股清流。

可惜元阳修了新路，我们找不到多年前来的老路，因而也找不到镇子上的牛肉粉。这样也好，留在回忆里的东西是最好的。万一我们找到了牛肉粉但是味道变了，一定会破坏记忆中的美好。

马帮府民宿浓浓的诧寂风

色调简单单一

材料原始不加修饰

阿者科村水源丰沛，清澈山泉源源不断

休闲村民们。每年都有分红拿，难怪个个脸上都气定神闲

原始的茅草屋，相比英国乡下的茅草屋，这里的茅草不够精美柔顺

左边的小姐姐很好看，但心情一直不好

肥美黑猪，看着就好吃

从元阳去建水大部分是国道，直到走到鸡街才有高速。全程100多公里用了3个多小时。有一段山路颠的我一把老骨头都快散了，真是岁月不饶人，越来越不适应稍稍艰苦的环境了。

假日的最后几天我们住在了紫陶街的一间叫做“留夏”的民宿。紫陶是建水县的一种特有的陶瓷制品，类似于紫砂，但没有宜兴紫砂的名气大，它更像一种区域特产，在云南很知名。这个产业在建水县算支柱之一，整条街道家家户户都卖紫陶，在城里其他地方也很常见紫陶商铺。我不能辨别陶瓷产品的优劣，单看外型，紫陶对我的吸引力有限。

“留夏”是个连锁民宿品牌，我们住的这家正门就朝着紫陶街，入了正门是前台，老板喜欢坐这喝茶，再进来是客厅，右边餐厅和客厅相连，餐厅有一个小院子就坐落在紫陶街上，院子中有个双人环抱的大树。坐在院子里近距离打量街上熙熙攘攘的游客，有一种闹市中隐居的惬意。

建水古城是个很特别的地方。小小一座城，明清时是临安、元江、开化、普洱四府的考试中心。事实上，全滇的学政长官就在临安，其他的考点都算派出机构，由学政直辖，通过院试考核的学子就有上京考取进士的机会，而明清两代临安府出的进士占全滇五分之一，云南唯一的状元也是出自临安府。

学政考棚里有几间展览馆，摆放许多墨和砚台。很精美，一件件的艺术品。但我想墨做的再漂亮也只是墨，只有墨化成墨水才有用。砚台可以研磨就行，做的再美轮美奂也是内卷，即没有意义的努力。

与提督学政考棚像映衬的是临安文庙。文庙即孔庙，是天下读书人作为信仰祭拜的祖师爷的庙宇。临安文庙现存规模近次于北京文庙和曲阜文庙，考虑到滇省僻处西南角落，建这么大的文庙确实表明的他们对于中原教化兴学的渴求。

不知道其他的文庙是怎么安排的，这里的文庙拉来配祀的是先贤的爸爸，颜回，孟子，曾子和朱熹这四位的父亲在建水文庙成了配祀人。以后有机会去看其他文庙的时候要留意这一点。

建水最出名游客最多的建筑是朱家大院。朱家大院号称滇南大观园，其规模硕大如英国乡下的庄园，内部软装极具中式明清风格，所有门梁都有繁复细腻的雕花，墙壁空白处都是文人字画，其他种种奢华无法一一列举。朱家祖上只是一介商贾，朝中并无权势，只跟地方官相处甚欢，他在建水这个当时的滇南重镇建这么大的宅子要放在中原都不知覆灭多少次，随随便便都可能被治个僭越之罪。后人在晚清民国及共和转折期一次次站错队，现在这套宅子还叫朱家大院，但跟朱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当然，后人不站错队这套大宅也保不住。

建水初建时是个彝人城，彝人把这座建好的城取名“惠历“，大海子的意思，翻成汉语就是“建水”。蒙古人来这里建立临安广西道宣抚使，府治就在建水，因此建水也叫临安。也有说建水是仿杭州临安的叫法，估计不对。改名临安是在元代，蒙古人没有必要联想到南宋临都来命名建水，建水这么小的地方和5千里外的大城杭州也无任何相似之处，因此时间线和逻辑都不通。此临安与彼临安同名只能算巧合。

有人说建水是个适合隐居的地方。我觉得不是，对于不爱和人交往的我来说在任何地方都像在隐居，建水是个适合退休的地方。气候很好，物价便宜，居民友善，几乎符合退休的所有条件。

建水西边出城6公里有座双龙桥，也叫十七孔桥，十七孔是实指，双龙指双河，即沪江和塌冲河。我觉得这里更符合建城的条件，建水老城看着干巴巴的，不像好风水的样子。古语有云，“金临安，银大理”，大理本不如建水，但现在大理名满天下，而建水默默无闻，恐怕跟风水真有关系。

留夏民宿客厅。中间圆桌中心凹下，上面一块铁丝网，是用来烤豆腐红薯糍粑之类东西的。我们有天和民宿的几个回族小姐姐在这里烤东西吃烤了一晚

民宿的厨房餐台，厨房右边是个坐落在紫陶街上的小院子

墨

砚

返程时经过城子村。这个村子地处红河和文山两州交汇的地方，属于沪西，又与弥勒和丘北离得很近，这使得这里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更重要的，是这里是昂氏土司府所在地，最后一任土司昂贵被任命为“土知府”（土司知府）后将府治从沪西县城搬移到城子村，后来被明军将领傅友德和沐英改土归流，改城子村为永安府，不设土司，由流官管理。再往前，城子村是自杞国所在地，自杞国与大理国和罗殿国鼎足而立，算是滇西南三霸。所以城子村祖上也是富过的。

城子村是彝人的地盘。彝人占地甚广，建水，城子村，还有其他我们未曾到过的地方，可能都有彝人在那里活动。彝人的根据地是大小凉山，但彝人分布比较广也是事实。

城子村的建筑很特别，整个村都建在山上，家家户户的屋顶是平整的，人站上去微风一吹很醒神，村前的湖泊仿佛就在眼前。一个跑酷高手可以在村里毫不费力的从一家屋顶窜到另一个屋顶，他可以在全村的空中自由穿行。可见彝人没有防范外人的意识，比起汉人家家户户用防护栏自闭，彝人的社会环境安全得多。

城子村不知为何衰落了，居民大多搬迁到湖泊对岸的新村里面，城子村剩下的不到30户人家，偌大一个村很少见到人，我们一路孤零零走着，看到村里好多地方设立路标，还有全村的导游图，见到一家茶馆，门开着，走进去，见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和她攀谈了一会。大姐是政府工作人员，在这里留守，每天鬼影子见不到几个，看我们进来很有沟通的愿望。

村子没落了，但是有文化卖点，地理位置也很好，政府就打算在这里搞开发，立项后设计搞好了，也有部分招商，我们刚进村见到有些房屋处于改建的架势，但停了工，可见有人曾进了场并做了少许前期工作。可以后期有村民虽然房屋荒废也不出卖，可能价钱谈不拢吧，于是整个项目停了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重启。政府和中标人的前期投资可能打了水漂，但因为是已经立项的项目，不能随便放弃，于是已开的店子还得派人守着，跟村民的谈判还在继续。

以我浅陋见识，房子与其荒着并且回来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卖了也不可惜，其他村民接受的价钱想必也能接受。但房子不是我的，只能瞎想一下。

几乎荒芜的村子居然还有餐馆营业。我们在村里走了一小段路就发现一家干干净净的店子，村民开的，饭菜味道很不错。跟阿者科那家餐馆一样，所有食物都是村里自产，肉香菜甜。在这次云南之行中，吃的最满意的，居然是在两个村里面。

问老板村里荒废了还有谁来吃饭，老板说，村民都到湖对面去住了，剩下一个空心村，但还是总有游客来这里，每天餐馆里都有人来。

可见城子村确有开发价值，一片荒芜都每天有游客，开发之后不是一块妥妥的旺地。

村子虽荒芜，但总看到这种玉米及南瓜

村民搬走的差不多了，村子的原始结构还在

真想带个南瓜回来

村子长得还不错

位于村子最高处的土司府

在弥勒美憬阁定了房。很好的酒店，完美的环境。酒店建在东方韵小镇上，景区的灵魂是云南弥勒艺术家罗旭。他在这里用红砖建了一些类似酒瓶子的建筑，和他在建水的另一处景区蚁工坊一样，都是所谓后现代艺术，我是看不出艺术的高妙的，这种怪里怪气的东西拍个照打个卡就好。

蚁工坊

蚁工坊

腿庄园

蚁工坊

东方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