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五十二）

李德兴

一九八一年的寒假前几天，我又接到通知书。要求在一月十八日上午八点在大连教育学院考“中国现代文学”，下午听“中国古代文学”的辅导课。

我参加了中文高师函授后，可以说是白天晚上没有闲的时候，忙得我是焦头烂额，家务活和地里的活全靠妻子一人承担。

由于我文化知识底子薄，再加上理解能力弱，记忆力也差，自学起来太吃力，有难题解决不了，也找不着人请教，全靠自己琢磨。累得精疲力尽时，我曾有放弃继续学下去的念头。后又一想：如果现在放弃，那之前的努力不都付之东流了吗？

这么一想，我又犹豫不决了，最后决定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自从参加高师函授以来，还是第一次去大连听课。

一月十四日有船去小长山岛，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家还有许多黄鱼干，学名叫“流线鱼”。因鱼皮是黄色，所以岛里人都叫它是黄鱼。不如乘此机会带到大连，兴许能卖点钱贴补家用。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乌蟒岛各家各户还没有冰柜更没有冰箱，我钓的鱼，吃不了，多余的鱼水产也不收，只好盐后，再晒成鱼干储存。当年岛里人都是这样保存鱼干的，再没有别的办法。

十四日那天，我拎着一大旅行袋子的黄鱼干，乘坐一条渔船，在海上行驶了四个多小时，才到小长山岛河桃海湾，在那下船。天寒地冻，我脚都冻麻了，下船后，才有知觉。

我扛着旅行袋，从三河沟步行来到三二八四部队军人招待所住下。当年乌蟒岛的百姓与部队的关系非常好，只要你能证明你是乌蟒岛人，免费在军人招待所住。

第二天一早，我又扛着旅行袋黄鱼干步行来到军人码头，准备乘坐“老牛船”（辽民三号）去大连。

当年的“老牛船”可是长海县各岛居民到大连的唯一条客船。“老牛船”早上从大连发船，途经广鹿岛、大长山岛、小长山岛、獐子岛、终点是海洋岛。“老牛船”在海洋住一宿，第二天一早又顺原路返回。当年长海县各岛都没有客运码头，旅客上下船，全靠小木船来回接送，十分不便。

“老牛船”到大连港码头时，已是傍晚时分。我人生地不熟，又带那么多的东西，做公交车走也不熟悉。那个年代更没有出租车，不过有脚蹬三轮车。

我雇了辆三轮车，车主问我去哪儿？我一时语塞，是呀，去哪儿？去教育学院？不行，离考试时间还有两天，我突然想起来，必须先把我带来的鱼干处理完才行。于是我就提出一个要求：“把我拉到荣盛市场附近的招待所。”

车主二话没说，让我上车，蹬车就走。荣盛市场在东方红商场（秋林公司）驸近，从海港到荣盛市场老远了。一路上，车主边蹬边与我聊天，问这问那，是位热心肠的主。蹬三轮车确实不容易，为了让车主少出力，上坡时，我主动下来跟着车后面走。

等我到了招待所，已是掌灯时分。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荣盛市场。

荣盛市场很大，也很干净，管理的井然有序，卖的东西也多，只是海货很少，尤其是鱼干。那个年代还没有改革开放，不过已允许私人买卖，但必须在市场内，街道上不许摆摊。

我在市场内找个空地，打开旅行袋，露出黄鱼干，目的是让路人看见。

路过的人不少，可问的人不多，好不容易来个打听的人问我这是什么鱼干？我说是黄鱼干时，他一脸茫然，说不知道后，扭头就走。

咱是小岛人，没见过世面，也没做过买卖，还不好意思叫卖。

我无事可做，只好拿出试题复习。中午了，也没有人询问，我只好在买个面包充饥。

下午时，我也无心再看书，迷迷糊糊的，不知干什么好。就在这时，我听到有人问：“你这黄鱼干怎么卖？”

他这一问，我精神了许多，抬起头惊讶看着眼前这个人。他中等个儿，圆脸儿，三十五六岁。从早上到下午，我终于遇到个识货的人。

我激动地站起来，自己都不知卖多少钱一斤，怎么回答。稍一会儿，我说：“真想买吗？你给个价。”他没有说话，蹲下来，把旅行袋里的黄鱼干掏出一些，仔细地看了又看，然后又放进包里，双手拎起旅行袋，试了试重量后，说：“这些鱼干，我全要。三元钱一斤怎么样？”

我愣了，根本没想到他能给这么高的价。

他接着又说：“我没带现钱，你跟我去我家，我家就在附近，出了市场不用五分钟就走到。”

我毫不犹豫，拎起包就跟他走。

我们从市场后门出去，向左拐，他指前面一栋老式楼房说：“那就是。”

我顺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栋四层老式楼房呈现在眼前。楼房外面陈旧，楼内楼梯又窄又脏还暗。我跟着他来到二楼，开门进去，二室一厅，室内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过有一种鱼腥味。

他打开另一房间门，拿出一杆勾称，勾在旅行袋上称后说：“三十一斤。去袋三十斤吧。”“行！”我满口答应。我往室内一看，惊呆了，里面放着许多各种名样的鱼干。他把钱付给我后说：“我原来也是大长山岛人，去年才搬来大连。”原来如此，我说他怎么识货？

回到招待所后，我心情轻松多了，终于把这包鱼卖出去了，没有什么心思了，全力以赴，集中精力复习，准备明天的考试。

第二天，我们在大连教育学院考“中国现代文学”。

由于没有负担，也没有压力，再加上这次考试内容全在复习题内，我现场发挥也正常，多了不敢保证，及格分应没问题。

这次大连之行，我既参加了考试，又听了辅导课，还卖了黄鱼干，真是一举多得。

回来后，我一想起卖黄鱼干这件事，就心有余悸。你说说，我在市场遇到一个素不相识的买鱼人，人家说没带钱，我也忘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老话，不假思索跟他就走了。如果他是个图财害命的骗子，我其不是自投罗网，那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多亏遇到的是好心人，想想都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