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平凡而伟大的农建一师老兵

人生滋味

作者：祖宁平

　　在追寻农建一师足迹的时候，在前进农场几千份档案里来回翻找，让人眼花缭乱，无处下手。突然，一张红色封面的《工会会员证》从一份档案里滑落，拾起看到，那是1983年3月24日农场工会给全农场职工颁发的《工会会员证》，内容是手体字迹，看着自己熟悉的字迹，一股亲切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是我38年前在前进农场工会工作时留下的痕迹，是颁发给农场七队的一位老职工， 这位老职工1932年出生，我推断，这位老职工就是一位农建一师的老战士。在我束手无策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线索，就像发现了农建一师的蛛丝马迹，我顺着这个线索就执着地一路找去。

　　他叫刘金国，在宁夏农垦前进农场工作生活了一辈子，在农场、六、七、八、十队工作生活过，曾担任农场六、七队生产队副队长，1959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93年退休，1997年5月16日病逝，终年64岁。

当我全面了解一个农建一师的老兵刘金国老人平淡一生的时候，他已于24年前离我们而去，追忆他的一生，一个农场连队最基层的领导干部，一个默默无闻，勤勤恳恳，不求名利的共产党员，感慨万千，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1951年3月, 全国解放不久，人民解放军西北军区独立第一师要在宁夏招兵参加抗美援朝的消息传出，虽然刘金国才刚刚结婚，但他就踊跃的报名参加保家卫国的部队。

等到1952年2月，根据党中央、毛主席的命令，刘金国所在的部队转为人民解放军农业建设第一师，他与近六千余名官兵开拔西大滩，去创建宁夏第一个军垦农场——前进农场，刘金国一去就是一辈子，并把自己的一生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建设西大滩的壮丽事业中去。

刘金国所在的部队，农建一师一团开拔西大滩以后，他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一团，后来一团成为了前进三场，又变为了现在的前进农场第二作业站，他就一直在第二作业站八队、十队工作，后来到六队、七队担任副队长。

西大滩农场的四个连队，耗尽了刘金国他一生的心血，并把一个共产党员的满腔热血和情怀，毫无保留地留在了西大滩的这片热土。

　　农场八连队原是农建一师一团所在地，那是一个特别能战斗的部队，农建一师来到西大滩以后，开始的第一个较大规模的工程就是，开挖八一渠，修筑八一路，架设八一桥。

八一渠高于地面五六米，底宽20米，上宽15米，取土都是从渠两边十几米远的地方挖取，当时没有任何的机械设备，农建一师的官兵用铁锹和背篼，一背兜一背兜的把八一渠给修筑了起来，战士们的脊背上，在不住地往下流淌着泥水，那是汗水把泥土浸泡成了泥水。刘金国作为一名农建一师一团的战士，虽然个头不高，身体瘦弱，背上背篼，比其他人都跑得快，铁锹挖土比其他人挖的都多，打夯比其他人都砸得实，就像一个生龙活虎的猛虎。

就这样，经过一年的奋力拼搏，苦干实干，17公里长的八一渠、20公里长的八一路，还有横亘在唐倈渠上的一座八一桥，就胜利竣工了，刘金国得到了团里的嘉奖，并获得了优秀士兵的荣誉称号。

每当刘金国给子女们说起八一渠的战斗场面时，都会感慨万分，情绪激动的泪流满面。可想而知农建一师的战士们参加的那场战斗，是如此的艰难困苦和惊心动魄。

　　1960年六千多名浙江支宁青年来到农场，八连队就安置了六百多人，刘金国他们老军工当时住的都是外像平房一样的窑洞，窑洞冬暖夏凉。他已经有两个女儿，大女儿4岁，二女儿才1岁，一家四口住在一间窑洞里。看到浙江支宁青年拖家带口，没有住处，他就给妻子做工作，说：“人家浙江青年从南方来到西大滩，人生地不熟，我们是主人，要像亲人一样的对待他们，我们不关心他们，还有谁关心，”妻子是一个右眼残疾的刚参加农场工作的妇女，听到他的开导，就义无反顾的把自己的窑洞住房，给腾了出来，而他们全家住在了连队的马厩里。

这些碎小的再也平凡不过的家事，让我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虽然那时，那个时代的人们的境界，是高尚的，但是在这个思想活动的过程中，难道没有自私的念头在萌生，整个安置过程中，难道就没有坎坎坷坷遇到阻碍。这就是那个时代人们的思想境界，就像刘金国夫妻那样。

1960年10月23日是一个黑暗的日子，是让西大滩前进农场的人们难以忘怀的日子，那天农场组织两千余名职工清淤八一渠，父亲所在的八连队参加清淤的职工就达六百多人，中午时分，狂风四起，又突降冻雨，参加劳动的职工又大多是穿着单薄的浙江支宁青年，两千多职工一哄而散，不知往哪躲藏，八连队的六百多名职工，在领导和老军工的带领组织下， 刘金国和其他老军工一个个清点人数，手拉手，扶老携弱的，顺着沟渠，把连队的六百多名职工全部安全的护送回了连队，没有一个职工伤亡。而其他连队的11名浙江青年被冻死， 60多名职工被冻伤。

参加清淤劳动的八连队浙江青年说，是老军工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每当刘金国听到这些感激之情的话语时，言语不多的他，认真而平淡地说道：“是谁，都会这样的。”

刘金国面对荣誉，面对成绩，总是不言不语，不抢不争，给儿女的印象就是一个，身临其境做出的一件成绩，完成的一项光荣事迹，好似都与自己无关一样。

　　在建设国营农场的过程中，一年两次的清淤沟渠的工作是必不可少的，只有沟渠灌排畅通，降低水位 ，排碱洗碱 ，才能保证粮食丰收，所以，清淤沟渠的工作，是农场工作的重中之重。在每次的清淤沟渠的战斗中，刘金国带领着连队职工，与职工一样，负重领命而身先士卒，最坚硬的地段给自己安排，芦草最稠密的地方留给自己，大沟深渠里，即便是在初春和深秋的，料峭的寒风和冰茬肆虐的季节，刘金国都在沟渠的最低下。

一次在清淤第三排水沟的战斗中，刘金国突然痔疮发作，疼痛难忍，被抬下工地送往平罗县医院救治，医生劝其住院治疗，刘金国说，这个小病还住院，当即在医院就做了手术，第二天就上了挖沟现场。

还有一次，在挖沟的时候，一位职工用铁锹挖沟取土，不小心一锹把刘金国的额头铲了一个口子，当时血流如注，衣服被染红，第二天，他包扎着额头，又出现在了挖沟现场。

还有一次更加惊险，连队安排上贺兰山拉羊粪，呼啸的大风把贺兰山上的石头刮得乱跑，一块碗口大的石头，砸在了正在劳动的刘金国的身旁。

在追忆一个农建一师老兵刘金国点点滴滴的小事的时候，不难发现，就是这些点点滴滴的小事，汇聚而成迸发出来的力量，才形成了今天的无比力量，造就了西大滩今天的辉煌。

　　文革开始的时候，刘金国已经调往十队担任副队长，农场文革形势丝毫不亚于社会上的形势，你斗我，我斗你，一个组织保护他，另一个组织又反对他，参加组织的一些人员，白天参加运动，晚上睡在戈壁滩里的沟渠里，生怕被另一个组织抓去揪斗，孩子们在家睡觉，被子蒙着小头，双眼一直在盯着顶门的木棍。乱哄哄的运动此起彼伏，搞得农场职工无心劳动。在这种情况下，刘金国不参加任何的组织，天天扛着铁锹下地里去参加劳动。

有一次，十连队浙江青年陈继存，被一个群众组织揪斗时逃跑了出来，在不知所措往哪躲藏的情况下，被父亲看到，父亲就把这位叔叔藏在了家里，这个组织找遍了连队的各个角落，都没有发现，就不了了之。

父亲后来给子女们说，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这样。

刘金国在关键时候表现出来的善举，在此刻发挥的淋漓尽致，让子女们更加心生对有这样一位父亲的敬重。

　　1974年刘金国又被调往农场七队担任副队长，分管连队的后勤和畜牧工作，七队是农场的一个比较大的连队，种植面积在近万亩土地，牲畜又多，养着几十匹骡马牛驴，两百多只两大群羊。

刘金国走到那个连队，妻子就跟随到那个连队，他在连队也是一个领导，妻子周凤兰身体不好，一只眼睛失明，又不能干体力劳动，妻子到哪个连队都没有受到工作上的关照。在十队装运苜蓿的时候，蜥蜴钻在苜蓿里，其他职工看到后都害怕，周凤兰抓住蜥蜴甩在一边，又继续干活，干起活来，又麻利又有使不完的力气。到了七队，连队又给周凤兰安排放马的工作，马匹高大，跑得又快，每次都让她跌跌闯闯、疾步追赶，每次放马回家，衣服都被汗水湿透，周凤兰多次给丈夫唠叨，自己的身体不适宜放马，刘金国就说，慢慢就适应了。

当时他家孩子又多，在割资本主义尾巴时期，周凤兰养了几只家兔，想改善家里的生活，刘金国是连队分管畜牧的领导，顺手拿些连队的饲料，都不是事情，而刘金国提前给妻子周凤兰和孩子们约法三章，公家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往家里拿，家里想养家兔，自己去想办法解决饲料。刘金国说话的声调向来不高，但说的铿锵有力，有一股震撼的力量，让全家人，铭记心中。

　　周凤兰一共生育了六个孩子，在回忆起生育孩子的时候，总有怨言在话语中，老大在肚子里5个月的时候，丈夫当兵走了，回家探亲的时候，孩子已经三岁多了，不认识他这个父亲；快生大女儿的时候，丈夫又安排到平罗县教导大队学习了三个月，不能请假；生二女儿的时候，连队又在冬灌放水，丈夫说，连队的土地是八一渠的末梢，就这几天的时间冬灌，不抓住关键，来年的收成就白费了。妻子周凤兰话语中带有埋怨和嗔怪，但还带有心疼丈夫，她在念叨着：工作不能不顾家庭，更不能不要命了。怎么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发生，每次六个孩子快要生产的时候，他这个丈夫就有紧急任务在身上。

妻子周凤兰就是这样一个勤俭持家、养育儿女，支持丈夫工作而无怨无悔的中国式妇女，六个孩子在她的精心养育下，茁壮成长。她的右手，因为冷水洗涮，几十年来经常会抽搐伸不直，她就把右手放在腋窝下捂一会儿，成为了一种习惯。她的右手心，已经形成了一个凹坑，那是给六个孩子纳鞋底，顶锥子顶在手心，一针一针地顶着留下的。孩子们的衣服从小到大，从里到外，都是她一针一针地缝补出来的。

现在他们全家祖孙五代三十多口人，经常会围坐在88岁的母亲身旁，回忆在那西大滩戈壁滩上的往事，回忆父亲那一件件默默无闻、不为人知的小事和家事。大姐说一件，二姐又回忆起一件，三姐又想起了一件......，总是有说不完父亲的故事，最后，全家人都唏嘘不已，早已泪流满面了。

刘金国在退休以后的第四年就去世了，他是积劳成疾而累死的。

　　其实，子女们了解父亲的故事甚少，刘金国就是一个不着家的父亲，一个成天忙忙碌碌为连队操心不已的父亲。

刘金国在西大滩前进农场的戈壁滩上，操劳一生，不求名利，默默无闻的奋斗了一生。可能农场的许多职工都不认识他，在他的身上，也没有那么多荣耀和光环，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共产党员的优秀品质，和性格里时时处处表现出来的正能量，是那样的温暖和有力量，让他周围的职工群众和他的子女们永远不能忘怀。

他是什么？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共产党员，一个宁夏农垦战线上的老兵；他像什么？他渺小的就像一粒盐碱地里的尘埃，就像一瓣沙枣树枝上花开时的沙枣花瓣，就像戈壁滩上一簇簇芨芨草，看似微不足道的渺小，当人民和祖国需要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怨言，都会义无反顾而勇往直前。尘埃也能变成泥土，成为高楼大厦的粘合剂，沙枣花瓣也能成为花朵，成为铺就西大滩一地胜利的鲜花；戈壁滩上的一簇簇芨芨草，也能编织成美丽的花环，成为向英雄们敬献的赞歌。

在“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教育实践活动中。我们唱响英雄，不，你就是英雄，我们赞美奋斗者，你更是奋斗者，你是垒起大厦的一块砖一片瓦，你是西大滩上沙湖里的那耀眼的、唱得最响的鸟儿。

你就是农建一师的老兵，你就是刘金国。

　　作者：祖宁平，原西大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