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灼灼其华

<p class="ql-block">  我独自走在黄昏的路上,吹着凉凉的风,在夕阳的衬托下,秋的黄叶簌簌落下,翩翩起舞,与枝干告别,那样的不舍。而我对父亲的思念,就像那依恋着大树的叶子,想着、想着,眼角的泪水不禁潸然而下。</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的父亲张清镛,河北深县人。8岁时随我的爷爷来到哈尔滨,在顾乡屯居住。爷爷经营一个杂货店,有一个大院子,还种了几棵果树。父亲15岁时,就到当时还是俄国人管理的中东铁路哈尔滨车辆段做检修工。东北解放后,由于家离工厂比较远,就买了辆摩托车,骑着上班。父亲工作肯吃苦,不怕脏,不怕累,踏实肯干,被上级列为重点培养对象,由团支书、工段长做起,后来当了哈尔滨车辆段的段长兼党委书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听母亲说,我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由于当时父亲工作繁忙,又经常在外地学习,所以家里的事情都由母亲一个人承担,经常是背着孩子做事,很辛苦。之后,哥哥姐姐因脑膜炎、肺炎相续去世。最大的哥哥九岁病故,父亲特意将他的坟地拍了照片留念,足见父亲对爱子的思念之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在两岁时,家搬到车辆段旁边的道里区地正街23号居住,房子是俄罗斯人建的铁路平房,绿色房盖,黄色墙。由于上班近了,那突突突的摩托声也就休止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小时候经常生病,搬家之后,我身体渐渐好起来了,不用打针、吃药了,真是不可思议。母亲说,如果是这样,早点搬家就好了。后来,我又有了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此前母亲还在街道上班,只能经常把我和妹妹关在家里,父亲便让母亲辞去工作,在家照看我们。母亲勤劳肯干,把家里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对我们也是关爱有加。我下乡后,不到两个月,母亲就到兵团看我,这让战友们羡慕不已。母亲虽然辞了工作,但仍然经常参加街道的活动,做一些义务性的工作。她富有爱心,车辆段一位姓阚的职工,夫妻双双去世后,母亲一直帮助关照他们的三个孩子,帮助他们做棉衣,缝补衣物等,还经常让他们到我家吃饭,他们也称我妈为干妈。这也是默默地支持父亲的工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父亲工作虽然很忙,但只要有时间就陪伴我们,经常把饼干、糖果之类的东西放在门框隔断上,然后用双手托举我去拿,东西取完之后,还会抱着我转一圈,我也高兴的哈哈大笑,父亲也笑了,很开心。他还经常借着灯光,用手做出各种各样会动的动物投影在墙上跑动,逗我们玩儿。父亲还用玻璃做了万花筒,筒里放了五颜六色的纸屑,我们从万花筒的小眼里一看,就会出现美丽的花样。如将它稍微转动一下,又会出现另一种花的图案,不断地转动,图案也在不断地变化。我和妹妹都非常喜欢万花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上小学的第一天,是父亲送我去的。我加入少先队时,父亲给我买了一件下摆带小鸭子图案的开衫毛衣,我穿上毛衣时,父亲说:“真漂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父亲对我们姐弟要求很严格,但从不打骂我们,在我们犯错误时,父亲会给我们讲道理。在学习上总是要求我们先写完作业,然后才能玩儿。父亲只要有时间,就会检查我们的作业,当我们不会时,他会耐心地讲解。为了让我们增长知识,还买了很多小人书——江姐、小兵张嘎、雷锋的故事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小时候的我比较贪玩,总爱在外面跳皮筋儿、翻跟头、捉迷藏等,有时玩儿得忘了吃饭,如果碰到父亲在家时,他会用河北腔调喊我回家吃饭,于是我便乖乖地跟着他回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父亲喜欢听音乐,所以买了一台留声机和一些唱片,休闲时就听听歌曲,特别喜欢的歌曲是《我的祖国》,文化大革命破四旧,父亲将唱片打碎扔掉了,现在想起被扔掉的那些唱片,感到真可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父亲喜欢滑冰,而且水平很高。有时带我到哈铁二小或南岗体育场去滑冰,一般都是晚上,父亲说晚上人少,可以放开滑。父亲到了冰场,像变了个人,麻利地换上了冰鞋,就上了冰场。只见他弯着腰,双手背后向前滑去,拐弯压道之后,滑行的速度更快了,我在旁边不停地给父亲加油。滑了很久,父亲终于停了下来,我问他累吗?他说有点累,但为了锻炼身体也要坚持。父亲为了带着我滑冰,就改在小圈里面滑。我穿着冰鞋,蹲在他的背后,拉着他的衣服,随着他一圈一圈地在小圈里转,心里美极了。在父亲的影响下,我也喜欢了滑冰,到我在北钢技校教书的时候,偶尔在冰场上露一手,学生们也感到非常惊奇。我随父亲滑冰时,当冰刀不快了,父亲还教我磨冰刀。先支好冰刀架子,把冰鞋倒挂在冰刀架上,然后在上面放一块玻璃找平,再拧紧螺丝,最后用磨刀石在冰刀上滑八字打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上小学时,我会跨裆骑自行车,但不敢上大梁骑。有一天,我在铁路俱乐部广场内练车,溜了一会儿,想上大梁骑,但都没有成功。这时,遇到正好在此开会的父亲,会议结束出来看见我还在练车,就过来帮我扶车。以后几天早上,父亲带我去练车,父亲在后边扶着,有时还要跟着车跑起来,累得满头是汗,我说:“我们休息一下吧,”父亲说:“不累,再练一会儿。”经过几天的训练,我终于敢在大梁上骑车了,父亲看到我会骑车了,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的童年有父亲的陪伴,生活既丰富又快乐!我爱我的父亲,更敬佩他的为人。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1966 年我小学毕业,随之而来的,是文化大革命运动和对走资派的批判。我在铁路俱乐部里目睹了批斗父亲的场面,当时非常害怕。批斗会结束后,父亲和几个人被戴上高帽,挂上牌子,牌子上写着打倒走资派,然后被拉上车游街。 我父亲虽然是当权派,但在批斗时,没有人打他。下车间劳动时,工友们还特别关照他,说张书记是好人。批判期间,父亲打电话告诉同事们,不要来家看望他。如果有同事坚持要来看他,他会马上把窗帘拉上,生怕牵连别人。70年开始解放干部,他是第一批被解放的干部。解放后,先后到南岔、佳木斯车辆段工作,继续担任段长。73年,他作为中国官员带队出国到非洲修坦赞铁路,75年回国后,继续担任哈尔滨车辆段段长兼党委书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父亲为人处事质朴、谦和,心里始终装着工人,关心工人疾苦。只要工人有困难,他会及时帮助解决。一次,一位父亲的同事到我家来,他看到我们六口之家住的房子,仅仅只是一室一厨,他很吃惊。过后,我便问父亲,能否换成大一点的房子?父亲说,有些工人还在铁道旁边住着绿皮车厢,我们住房条件和他们比,不是很好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在工作中,父亲不但时刻严格要求自己,不计名利,勤恳工作,克己奉公,无私奉献,而且从不以权谋私,处处起到了一个共产党员的表率作用。由于文革前,父亲无论技术还是职务都是单位拔尖儿的,所以他的工资也是比较高。文革结束后,第一次涨工资,尽管他在必涨之列,但他认为自己的工资已经很高了,坚决将指标让给了别人。以后他又连续让了两次工资。第一次涨工资后,他出差可坐软卧,因为让工資就没坐上软卧,这让同他一起出差的副段长给他好一顿埋怨。有时单位分福利,父亲总是最后一个去,而且还不让别人代领。有一次分废木材,别人拿大的,他却拿小的。当别人问他为什么不拿大的,他说小的好劈,其实就是捡大家不想要的木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本来是69届初中毕业生。68年,毛主席发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号召。父亲为了响应号召,就动员我下乡。我便随上届的学生,提前下乡到了赵光的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一师二团林艺连。当时父亲说,你早晚都要下乡的,早点儿走,离家还近些。现在看来,还确实让父亲说中了,不然等到69年毕业时再走,只能随全班同学到乌苏里江边的饶河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下乡期间,父亲经常写信问寒问暖,当我回信说这里很冷后,父亲便给我邮来两双翻毛棉鞋。穿上新鞋后顿时感到浑身暖暖的。因我年龄小,一到连队就被分到养蜂场工作。养蜂工作夏天比较忙,冬天轻松些,所以父亲在信中,嘱咐我要学好养蜂技术,在蜂场工作不忙时,要主动到连队做些别的工作。按照父亲要求,我也跟车拉沙子、跟战友们一起割柳条编筐、铲地等。父亲还教育我要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这也成了我以后做人的准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72年铁路局到饶河招工,父亲的同事想把我也招回去,便写信告诉我。父亲知道后没同意,认为这是走后门,为这事,父亲专门来兵团跟我讲,这里空气好,环境好,你养蜂工作也不累,就在这里呆着挺好的。父亲这样说,我也无话可说,因为我知道父亲就是这样的人,从来不搞特殊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说来也巧,1975年父亲援建坦赞铁路,不在国内,我被连队推荐到齐齐哈尔上学,成为一名工农兵学员。刚上学不久,父亲援外回国,到家的第二天,他就坐火车来齐齐哈尔到学校看我。我能上学,对父亲来说是意外的惊喜。父亲见到我,脸上露出笑容,拉着我的手,并从包里拿出来从国外带回来的饼干、红丝巾给我。看着父亲,我心里想,不用你,我也从连队回来了。临走时,父亲嘱咐我要抓紧时间好好学习。望着父亲的背影,我落泪了,这就是我的父亲,回国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来看我。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父亲援外回来后,又回到了哈尔滨车辆段段长兼党委书记的岗位上。当时我的小弟弟一直没有工作,他本来可以通过各种关系,给我弟弟安排工作,但他坚持不走后门。到铁路部门最后一次可以安排子女接班时,他却向组织申请提前离休,用自己的岗位给弟弟换了一份工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离休后的父亲立马让单位的人把家中的电话撤掉,当时弟弟不解地问,为什么撤掉电话,父亲说,我已经不需要了,不然单位还要出电话费。离休后的父亲有事从来不麻烦单位。有两次,父亲病了,按级别可以叫单位的车送他到医院,因为他离职和在职待遇是一样的,但他不同意。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干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参加工作成家后有了孩子,1981年学校放寒假了,我便带着一岁半的儿子回哈尔滨看望父母,在家待了几天后,父亲便说,快过年了,你婆婆还在你家,还是回去陪伴老人过年。当时我很想在哈尔滨过年,但还是依照父亲的意思,依依不舍地离开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父亲一生生活简朴,家里的东西能用就用,不买新的,他自己也很少买新衣服,经常穿他的铁路服。平时我们吃饭掉在桌子的饭粒也要我们捡起来吃。父亲用他的行动告诉我们,从小要养成勤俭节约的好习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父亲是一个酷爱学习的人,而且自学能力很强。他从小在老毛子工厂当学徒,没上过多少学。为了把工作做得更好,他学会了俄语,后来又自学了英语。1973年,他带队援建坦赞铁路时,自学的英语就有了用武之地,因为当时的女翻译,对一些专用术语翻译不了,所以父亲就成了临时的翻译,有时就直接用英语同对方交流。当年在国內放影的新闻记录片《坦赞铁路在建设中》,就有父亲的两组镜头,一组就是父親用英语给赞比亚管理人员讲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父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提前离休后,就找了一份值夜班的工作,干了一段时间,又去了菜市场找了一份收税的工作。工作中,有的商贩给他菜等东西,他从来不收,同时也不在此处买任何东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父亲离休后的业余生活也是非常充实的,打门球、拉二胡、读书、看报,还自学了一段时间的日语。他用行动向我诠释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深刻含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爱人是湖北人,在齐钢工作时,因水土不服,1994年我们一家调回了湖北,我就一直在仙桃职业学院任教。1997年放暑假我回哈尔滨时,父亲说,我和你舅舅商量了,想到你那儿去看一看,我说,好啊,我等你们来。可后来,父亲得了脑血栓没有来成,这是我的遗憾。当得知父亲生病住院,我马上请假回哈尔滨照顾父亲。父亲开始在铁路医院住院,后来转到脑血管医院。我每天早起做好饭,坐车到医院给父亲喂饭,并且和妹妹一起为他洗漱。父亲当时不能说话,右侧胳膊和腿没有知觉,大小便失禁。我们姐弟四人分白班、夜班轮流照看父亲。为了让父亲能早点下地走,我用绳子拴住他的鞋子,一人扶着,一人拉着他走。经过治疗和精心照顾,父亲的病有所好转,就出院回家休养。好在妹妹已提前退休,可以来照顾父亲,我在学院还担任班主任工作,在走之前我托同事替我代班,所以我不能久留。临走时,我给父亲喂了最后一次饭。此时父亲还不能说话,扶着可以走动。我强忍着泪水,给父亲磕了三个头,祝父亲早日康复。走出家门时,我已泪流满面。以前我出门时,都是父亲送我,而这次是妹妹为我送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2001年1月13日11时,我的父亲病逝,享年73岁。父亲去世时,我立刻同丈夫乘飞机赶回哈尔滨,送了父亲最后一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父亲虽然离我而去。但父亲的淳朴善良、勤劳节俭、勤奋好学、宽厚正直、低调实干的优良品质,一直深深深地影响着我,让我在学院副教授的工作岗位上勤奋工作、教书育人,培养了一届又一届让我引以为自豪的学生。</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