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有义有人生:《论语・八佾篇》(14)

张一鸣

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br><br> “监”的本义是以水为镜照视自己。《说文》给出的解释是:“監,临下也。”由于“监”是用器皿盛上水照看自己的影子,所以又把可以照看人影的器物称为“监”,这个意义后世用“鉴”来表示。这种照视是由上往下看,于是引申出自上视下的意思,由此又引申出监察、监督等含义。<br> “郁郁”有以下解释:一、形容情绪不乐;二、形容风采文笔;三、形容生长茂盛;四、以形容香气浓郁。这里是文采盛貌的意思。<br> “从”的本义是“随行”、“相随”、“跟随”,由本义引申为“顺从”、“听从”,又可以引申为“追赶”。《说文》给出的解释是:“从,随行也。”<br><br> 夫子说:“周朝(的礼制)借鉴了夏朝、殷商二代(的礼制),真是丰富多彩啊!(用礼时,)我主张随行周代的礼制。”<br><br> 我们开始今天的分享,先来看孔子的“周监于二代”这句话。<br> 大禹是上古圣王“尧舜禹”的禹,他把帝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启,启建立了夏朝,推崇忠诚、朴实;殷商的开国帝王是商汤,也是上古的圣王之一,殷商崇尚鬼神崇拜;周国兴盛于周文王时代,周文王去世后,周武王牧野之战灭掉了殷商,建立了周朝。周公制礼作乐,提出了“敬德保民”的思想,确立了“以人为本”的施政理念。对于夏商周三代之间的联系,《论语•为政篇》记载,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孔子说:“殷商承袭于夏朝,所废弃和增添的内容,是可以考知的;周代承袭于殷商,所废弃和增添的内容,可以考知。”这反应了孔子“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论语•述而篇》)的思想。<br> 人类的文化总是一脉相承的。“周监于二代”反映了周朝没有割舍夏朝、殷商两代的历史,而是借鉴了他们文明制度中可以保留的部分。但我们看,周朝不是完全地继承,而是有所“损益”。从夏朝、殷商时代的鬼神信仰为主的类似宗教性信仰,发展到西周时期的以人为本理念的转变,这是华夏文明一次重要的升华。<br> “损”就是把不合时代所需的礼仪制度删除掉,即使是对“郁郁乎文哉”的周礼,孔子也是如此的。子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论语•子罕篇》)孔子说:“按照礼法,举行祭祀时应该戴麻做的帽子。但如今大家都戴黑丝做的礼帽,因为这样比较节俭。在这一点上,我从众。”孔子赞同用比较俭省的黑绸帽,代替用麻织的帽子这样一种作法,表明他不是顽固地坚持一切都要合乎于周礼的规定。同样的理解,“益”就是增加的意思,根据时代发展的需要,增加一些新的礼仪规定,这就是我们现在所谓的与时俱进。<br> 当然了,“损益”必然有曲折和反复。子曰:“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论语•子罕篇》)孔子说:“(晋见国君)必先在堂下行拜礼,是古礼的要求,现在大家舍弃了堂下拜这个仪式,直接到堂上跪拜就算完了,这是骄傲简慢的行为。即使违背众人的意思,我还是坚持先要在堂下跪拜。”孔子这里强调;讲“礼”是一种自我要求。他认为;没有“仁”,也就谈不上“礼”。他通过自己的固执己见,呼唤社会仁心的回归。说白了,孔子所做的一切都是教化。<br> 子曰:“郁郁乎文哉!”<br> 这里的“文”,是典籍和章法制度。<br> 殷商的文化礼制源自于夏朝,周朝借鉴了夏朝、殷商两代的文明成果,根据具体的情况,做出了适当的增删和改革,形成了支撑周朝的有四大制度:分封制、井田制、宗法制、礼乐制。<br> 孔子是当时的文化集大成者,他对夏朝、殷商的文化礼制有很深的研究。《论语•八佾篇》记载,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徵之矣。”孔子说:“夏朝的礼,我能说出来,(但是它的后代)杞国不能印证;殷朝的礼,我能说出来,(但是它的后代)宋国不能作印证。这是由于杞国、宋国的相关典籍与贤者不足的缘故。否则,我就可以用来作印证了。”<br> 结合周朝的文化礼制,孔子得出一个结论:周朝的文化礼制无论是在形式上还是内容上,都要比夏朝、殷商两个朝代要完善了许多,达到了极高的水平,当真是丰富啊!到底多丰富啊?《礼记》记载:“经礼三百,曲礼三千”。“经礼”即《仪礼》所载的“冠、婚、丧、祭、燕射、朝聘”等重要的礼仪;“曲礼”是指日常生活的礼仪规范或从礼仪形式中归纳出来的通则。“曲礼”与“经礼”的精神是一致的,是“仁”,作用或者说效果,是“礼之用,和为贵。”(《论语•学而篇》)<br> 我们最后来看,对于夏商周三代的礼制,该选择谁呢?孔子给出的选择是:“吾从周。”<br> “吾从周”在《中庸》也出现过。子曰:“吾说夏礼,杞不足征也;吾学殷礼,有宋存焉。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孔子说;在夏的后代杞国那里,找不到充分的证明;我学习殷商的礼制,在殷商的后代宋国那里,还保存了一些。虽然研究过“夏礼”、“殷礼”,但我不会跟随。现在,天下人通用的是周朝的礼制,证明这是合于时宜的,所以我遵从周礼。跟随时代的步伐,与时俱进,这就是孔子!<br> 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在《史记•孔子世家》记载,观殷夏所损益,曰:“后虽百世可知也,以一文一质。周监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孔子考察了夏朝、殷商以来礼制增损的情形后,说道:“以后就是经过百代,那变革的情形也是可以推知的。因承袭不移的是礼的精神本体,增损改变的是礼的文采仪节。周礼是参照了夏朝、殷商两代而制订的,它的内容文采是那么样的盛美啊!我是遵行周礼的。”<br> “礼乐之道”就是为人之道。周公制礼作乐,不是周公闲着没事儿了,故意想出来“礼”,用来规范我们、约束我们,而是圣人的仁心,他想通过“礼”的形式,引导人们按照天地之道的规律来为人处世。一个人你想提升德行,那么,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就得按照圣贤所指示的去做,时间长了,践行“礼乐之道”就成为你的习惯了。习惯成自然,道法自然,道理就是如此。“不践迹,亦不入于室。”(《论语•先进篇》)道理就是如此。如果你盲目的任着自己的意思去说话办事,结果一定是“任己见,昧理真。”你说,处处都是你的正确,处处都是你得利益,这样的人,谁还敢和你共同处事啊?<br> 我觉得;这里的“吾从周”,前提是“监于二代”的时候。当然随着时代的发展,“礼节”还是应该与时俱进的,孔子说:“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论语•八佾篇》)(礼,与其过于奢华,宁肯简朴一些;对于丧礼来说,与其仪式上治办得周备,不如内心真正哀伤。)<br> 再者,孔子根据社会发展的实际情况,提出了“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论语•卫灵公篇》)的治国方略。他主张实行夏代的历法,原因是夏历较周历更合于农时。<br> 不管社会如何发展,“礼”的精神是不变的,这是根本!礼之本,就是一个人的仁心。孔子说;“吾道一以贯之”(《论语•里仁篇》),对于“礼”来说,孔子用什么“贯之”的啊?他用的是“仁”心。<br><br> 最让人无语的是;我们很多的时候,对待传统的东西,一是完全继承,强调的是祖宗之法不可变;二是全面打倒,认为过去的东西尽是糟粕,需要推倒重来。第二种做法更极端,1974年,我国开展的“批林批孔”运动就是一个典范。以江青为首的“四人帮”打着批判林彪、孔子的幌子,把攻击的矛头对准周恩来等老一辈革命家,企图重新打倒一大批党政军领导骨干。随着毛泽东对“四人帮”的批评和对邓小平的肯定,“批林批孔”运动遂告终结。<br> 社会是前进的,在历史前进的过程中,我们是不能割断历史的,后一个王朝对前一个王朝必然有承继,有沿袭,尤其是在礼仪的方面,有所损益这是正常的。如果我们固守“礼”的形式,譬如说;三跪九叩礼是最敬重的行礼方式。所谓三跪九叩就是一跪三拜,拜时,头要碰地。如果我们现在看到一个人,你都如此的话,别人还会说你神经了呢?对于古代的“礼”,我们不能照搬,在继承前人优秀文化的精神和原则的基础上,依据时代的要求,适当做出变革,这才是最好的做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