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时常入梦的玉兰树

清源一木

文：洪亮图片：部分来源于网络 净若清荷尘不染，色如白云美若仙。微风轻拂香四溢，亭亭玉立倚栏杆。——《玉兰》 〔一〕 曾经有个年代，人定九类，衣分五色，连一些花草树木也有阶级烙印属性，就拿马尾松来说那一定是无产阶级的，且看样板戏《沙家浜》郭指导员唱词：“要学那泰山顶上一棵松......”再看陈毅将军的诗：“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茉莉、夜来香花儿那当然是资产阶级腐朽货色，那香气四溢白玉兰树呢？ 七一年，老郭大同志从县城调来岩溪林场当领导，协助斗批改运动，场里干部职工对他早就有耳闻甚止熟悉。老郭是长江支队的，老家山东，49年千里南下进驻长泰时才十八岁。旧时有民谣：“同安最歹是上陵，长泰上歹是山重。”他带领县大队追剿后边山重村那伙土匪，几番交火之后，匪首薛宝中若听报说郭会桐来山重剿匪时，如惊弓之鸟立马跑上大山岭，遁走去同安灌口一带躲匿。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几程追剿伏击一个个亡命之徒皆落网。郭会桐身手敏捷枪法准，县大队队员陈荣生想比试枪法，把一双木屐掷向空中，郭会桐举驳壳枪两发皆中，木屐破碎，荣生仍不服气，认为射程太近。有一日走到十里黄土山社时见天象日晕，两只老鹰在半空中盘旋，郭会桐持三八式老步枪碰碰两声，双鹰落地，大家莫不叹服。老郭在长泰群众中有几分名望。 　　这一日，老郭抽着无过滤嘴大前门香烟，把场部前前后后左青龙右白虎看二遍，察觉到那口大古井正南面旁有两棵玉兰树正开着飘香的花，政治方向气味不对头呀，当即叫来工区主任，下令把玉兰树砍掉，主任不敢违抗政令只是胆怯地问说：“老郭，这两棵玉兰树长得挺好看，花香四野，干么要砍掉？”“这是资产阶级的树，只开花不结果子，不产木本粮食，长大也不能当好木材用，砍！”老郭口气坚决没商量。可怜两棵亭亭玉立逗骄阳绿树，同年同日同时倒在刀斧手下，锯切七八段劈成柴爿，晒干后塞入食堂大灶化成炭灰炊烟。 　　上图由司马长风先生提供〔二〕 玉兰树分为广玉兰、白玉兰，南方各地广为栽种，受人喜爱，乡村好些妇女名字亦叫玉兰阿兰小兰。小人见过生长在岩溪墟内河旁边一棵玉兰树，亭亭华盖如大榕树树冠，树干好几人抱围，大树底下有前人留下石桌石板供后人乘凉说天讲皇帝，弈棋打牌。欲知树龄几何？问过耄耋长辈亦说从小就长在那儿，从懂事时见着就是一棵大树，更不知何人所种。古时“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据此可查到观里桃树年份何人所为，而这棵硕大无比盖倒全闽南的玉兰王，却无从追查当初种树人是无产者还是乡绅老财主，若是地主官僚所栽培，那出身成份成问题了，真要成为老郭所说的资产阶级的树。可以说这棵玉兰树见证过旌孝里，严溪乡，三区，岩溪公社，岩溪镇的历史风云变迁。 　　初夏时节这棵树绽放千万朵玉兰花，玉兰花香能杀灭空气中杂菌，净化空气，整个镇区老街市场弥漫着花香味，香味优先传给锦鳞小学、长泰二中，师生嗅闻到习习而来自然香风祛汗消暑，大补精气神，加把劲攻研书山题海。芬芳输入近在咫尺的岩溪卫生院，药品消毒水异味大为淡化，无意中增添花香疗法，病人祛忧郁、舒眉头。香气随风飘渡过龙津溪到对岸珪山社、再传入溪边、大坂、圳头村社，老幼尽欢颜。树下片片落英如天女撒花铺满地，使你不忍心踩上一脚，部分花瓣散落内河喂鲤鱼。内河长着荷花水葫芦野菱，上百只田头呱(斑线蛙)在水草丛中叫不歇。傍晚，几百只佳令鸟(八哥)飞到玉兰树上，叽叽啁啾乱发言、大鸣大放闹喳喳。鸟啼蛙噪虫鸣演奏成一首混合着玉兰香的夏天小夜曲。 不曾沽名入汉宫，花香洒入风雨中。据留美人士介绍说玉兰树传到美国深受欢迎，种了十万八千棵。 上图岩溪林场〔三〕 八十年代初，乡下搞起香茅草、柠檬桉树叶蒸馏提取香精油，绰号“通城虎”闻知玉兰树叶也可以提取玉兰油，价值更高，大喜。一切向钱看，就看你有没有虎胆兼手段。于是乎，通城虎叫来几个帮手蹿上高层，把这棵玉兰树枝桠全锯切下来採叶蒸馏，狠狠地攒一大把人见人爱人民币。可怜的玉兰树光秃秃失去光合作用大伤元气，直到来年才慢吞吞长出几许新枝芽，一蹶不振，难现昔日的高高在上大树冠，再也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鸟群也远走高飞择木而栖。 刚渡过一劫波，厄运又接踵而来，九四年岩溪医院大扩建，领导决定把这棵玉兰树挖掉，腾出占地搞基建。那天起重机起吊大树时有些马虎，差点压死人出事故，慌忙停下来，祭拜树神土地公之后才得以顺利起吊。大树卖给漳州哪家苗木公司，卖多少银两，是枯死还是存活下来？小人也不敢多问话探听，怕招来横祸。据林业专家长期跟踪观察，大树进城后存活率不到百分五十。 　　每当想起镇上消失掉那些古树，心中难免有几分感触，人类的第一顿早餐就是树上的果实，第一件新衣就是树皮树叶。每棵老树都反映了一个时期气候环境变化。多少回电闪雷鸣，多少回十二级台风“莫兰蒂”，多少回地震火灾大洪水，多少回大寒流瘟疫病虫害都没能将大树打倒，最终却躲闪不过人的贪婪无知伤害。偌大的岩溪镇有203.5平方公里土地，竟然没有一处是你玉兰的安身之地。 新建造成五里大街停满各式小车，相似的楼房店铺望不到尽头，唯独欠缺一棵地标性参天大树，亦缺缕缕玉兰幽香。 此文2021年3月写于福建漳州，首发于《五里桥文化》公众号。 作者简介：福建漳州市长泰区岩溪镇锦昌路240号洪亮手机（微信）：15396352470邮编：363902邮箱：hongxiaoyang250126com 感谢洪亮老师授权发布，2021.10.18日陈清木编发于福建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