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朝采绿 终朝采蓝

蝃蝀

浅浅秋，昏黄，我正“走在无垠的旷野中”，刚想“报以两声长啸”，仰首间，我望到了《传奇》。顶头，平铺直叙的蓝染般的云层，正朝着远处绯红的火烧云，慢慢地游移而去，天空，慢慢染蓝。我，不瞬目地注视着，这就好比我们平日里无法察觉的慢慢地变幻着的人生轨迹，与我们，如是演绎给视。不由得想起了丰子恺《渐》中的一句话：“这真是大自然的神秘的原则，造物主的微妙的工夫！阴阳潜移，春秋代序，以及物类的衰荣生杀，无不暗合于这法则”。我把天空慢慢染蓝的过程拍了下来，随手添了些许草木，觉感着简直就是活脱脱的草木蓝染意象。

看着天空慢慢变蓝的当儿，脑海里闪现的是，我的书话发蒙老师扬之水先生的《终朝采绿》、《终朝采蓝》。说到书话，接触的第一本书话类读物，便是扬之水先生的《棔柿楼杂稿》，又因了扬之水先生而结识了许多书话老前辈们，至此，便一发不可收拾。也曾用功久远，终因天分、才力不逮，在慢慢推演的过程中，“纵使相逢应不识”，从此“书话”是路人。学着写着，“书话”便成了“引书话”，俨然是“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成了别径小道的“杂耍”。尽管如此，也是符合丰子恺《渐》的一系列“渐渐渐”的变化规律的，即便并未按照既定的方针路线行进，还是一脉相承的，更是应了陆放翁的那句：“学问更当穷广大”嘛，哈哈。

说说“采绿”、“采蓝”，“绿”、“蓝”均为染草，分别叫做黄草、蓼蓝，只不过黄草染黄，蓼蓝染蓝。实则，“采绿”、“采蓝”出自《诗经·小雅·采绿》：“终朝采绿，不盈一匊”、“终朝采蓝，不盈一襜”。扬之水先生的笔名以及大多书名均从《诗经》而来，她曾说：“这些文字当初发表的时候，用了各种各样的笔名，但多半是从《诗经》中来。如今真的打算去皓首穷经了，旧契宿缘，好像很现成的，仍是到《诗经》里边找题目”。这一点的“风雅”，我倒是“附庸”了三分，我的网名“蝃蝀”便是看了扬之水先生的《诗经别裁》，由《诗经·鄘风·蝃蝀》而得来；包括润色文章的题目，虽不完全至少思路是拾掇了扬之水先生的牙慧了。这一晃，“不止俩仨年”，虽说只是不经意的得悟，也算是在“渐渐渐”的成长历程中，记下风露中曾经有过的些微辛劳吧。

“终朝采蓝，不盈一襜”，说的是先秦一伊人，采收蓼蓝一天整，还不能装满围兜。蓼蓝，虽“处处平泽溪涧侧皆有”，然，伊人意在乎“所思”，记挂着丈夫，不在蓼蓝也。用如此之心采摘来的蓼蓝，染出的“青青子衿”，也正可谓是“悠悠我心”了。小时候，也见过外婆染过一对绣花枕头，钢筋锅放入染料、食盐和水，烧开融合后，再把绣花枕头浸泡其间，就这样，看着绣花枕头慢慢变蓝，最后连绣花的颜色也变成了浅深不一的蓝。墨子《所染》有道是：“子墨子言见染丝者而叹曰：‘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所入者变，其色亦变；五入必而已则为五色矣。故染不可不慎也!……非独染丝然也，国亦有染……非独国有染也，士亦有染”…………

一对绣花枕头，自行跳进染缸，岂有不染之理？否则，那真叫岂有此理！就算一时半会没染透，那也是暂且！然，《诗》曰：“必择所堪，必谨所堪者”，理当云云，怕只怕大染缸里全都是些，我所崇敬的柏杨先生在《丑陋的中国人》之“酱缸文化”中所说的那般：“是一个民族的文化，在经历过一个长时期的沉淀后，其中无用，有害的东西沉淀下来，构成属于糟粕的部分……更由于在酱缸里酱得太久，思想和判断以及视野都受到酱缸的污染，很难跳出酱缸的范畴”。其呜呼亦哀哉了！

难怪我打小就喜爱草木蓝染，恰原来出处在一对蓝染绣花枕头。我有很多草木蓝染制品：饰品、衣物、家用……，只要是见了草木蓝染制品，是断然拔不动腿的。有种遇见叫恰好，草木之“采绿、采蓝”之小文与草木之“采蓝、采绿”之长衫，不期而遇，一期一会。





图文：蝃蝀

辛丑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