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洪水》第四节、灭世大洪水与三苗

秋林

第三天清晨，凿齿族长老找到伏羲，神色凝重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老是指着山下。

山下现在是平静的云海，不耀眼的太阳漂浮在云海上，云海散发着玫瑰红的波纹，伸出的几个山峰“岛屿”随意半披着金黄色的外衣。人们还在梦乡里，我只听到凿齿族长老的大声唠叨及其回音。

清晨云海

我听不懂凿齿长老的语言，但能明白他的意思：山下的洪水一定还在猛涨，我们正经历四千年前的灭世大洪水！

这里要科普一下，在冰川第四纪时期，大部分智人被压缩在亚洲南部较温暖的地区。离读者时代一万四千年开始气候逐渐转暖，其变化长达一至二千年，人类能够从容地应付这个变化，大规模地繁荣扩张，出现了些牧业或农业的零星苗头，谈不上“牧业革命”或者“农业革命”，只是为后来的革命做了准备。

接着地球又进入一次短暂的冰期，即所谓的“新仙女木时期”（the Younger Dryas）。然后在大约一万一千五百年前全球忽然变暖，这次仅仅花了几十年或者更短时间，这个骤变导致了我所知道的第一场大洪水。在中华大地上第三阶梯的那些繁荣地区几乎全部被抹掉。这时其实还有第四阶梯，即从第三阶梯一直延伸到日本、台湾等“第一岛链”，原来是最为繁荣的地区，也被一股脑地摧毁。倒是在读者时代被看不上的第一阶梯和第二阶梯的小部分，挽救并收留了善于暴走的逃难幸存者。

《中国自然地理》插图，说是黄帝时期大洪水的情形，我有点怀疑。但如果说是一万一千五百年时的洪水规模有点可信

青藏高原的四周，包括云贵高原、伊朗高原等高原培育了以后文明的种子。其他还有一些小的文明摇篮，例如托罗斯山脉、非洲的乞力马扎罗山等，不在我的故事范围里，不想扯得太远。

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地势较高，大洪水没有波及到此，并且因气温上升改善了高原的生存环境，能够召集逃难者在此生息。各种人群各自携带着被天灾打击成支离破碎的文化、零星的独门技术，经过一番强行糅捏、痛苦地整合，形成了全新的亚洲精神共同体。随着洪水的退去、人口的增多，他们再逐渐向四处扩展蔓延，去创造一个新世界。

那场大洪水的故事成为长者对晚辈们进行教育的必备教材。许多东亚人都有一种共识或者集体无意识：他们祖先曾经生活过的“昆仑墟”或者“西天”，是他们灵魂的归宿。

贡嘎雪山，青藏高原（摄影师：刘林）

伏羲明白凿齿族长老的意思，随即回答道，“这个我也在担心，即使洪水不淹没这个山头，我们那么多人口的食物资源也将成问题”。他指了指西边的伏牛山脉,“那边有更高的连绵群山，我们沿着秦岭一路过去能够躲避洪水。我们的祖先是从那边过来的。”

凿齿族长老却不断指向南边，啰嗦一些听不懂的话，但我抓住了一个关键词：“三苗”。

我们这时还没有文字，“三苗”只是一种发音。这个发音在中华大地较为统一，各部落都是为之敬仰的。为什么敬仰这时我说不清楚。后来我在青藏高原四周转了一圈后才搞明白，那场大洪水把亚洲人赶在一起后，从伊朗高原经青藏高原的南麓到云贵高原的一线范围里，搞不清楚哪个具体地点，智人对从非洲带来的信仰进行大规模的整理，发展了一整套全新的信仰，被称之为“三苗”。

后世不同方言在发音、记载上有许多偏差，在《山海经》里有不同地方称呼的“四目耳”、“寿麻”、“神民”等，有印度《梨俱吠陀》里的“三曼”，在中国东北通古斯族的“萨满”教，西亚的苏美尔等等，其实都是同一个发音的变种。

“苏美尔”（Sumer）这个词只是后世学者根据楔形文字泥板书，阿卡德语音译的结果。他们只是孤立地把这当一个地名，没有扩展联想。

《海外南经》记载“三苗国在赤水东”中的“三苗国”，《墨子•非攻》所写“昔者三苗大乱……高阳乃命玄宫，禹亲把天之瑞令，以征有苗……”中的“三苗”、“有苗”，以及人们熟知的“苗族”等等，都是后来一些声称信奉传统三苗的部落或民族。

东南亚、太平洋岛国的原著民宗教最接近原始的三苗信仰

凿齿长老认为他们的三苗神灵发端于云贵高原，那地方也是个避难洪灾的好去处。

云贵高原与我族也有渊源，我族曾经在那繁衍了很长时间，在当地赫赫有名，被尊称为“豨封”。但是就凭我的直觉，真的走过去危险性极大。我们的南边有一大片平原、河流、湖泊，不说如何涉水过去，洪水也一定会阻拦。

两位长者在那指手画脚了好一阵，肢体动作的幅度逐步夸张。正当伏羲的手指指向另一边，面部也向那边转去的时候，手臂动作僵住了。

他指向的是东南方向的山下，我们就是从这个方向过来的。在那边有一块巨大的几乎是球形的岩石阻挡上山的道路。当时我们是一个挨一个地从岩石下边的缝隙钻过来的，还时时担心岩石会不会忽然滚动。

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太阳已经变成隐约的白影，还有浅浅的日晕，云海正迅速形成大雾，向我们迎面泼来。我找不到球形岩石，说不定早就被洪水淹没。忽然感觉有很大的雨滴砸在我的脸上、伏羲的手臂上、眼前的土地上！

两位长者同时大声吆喝，招呼自己部落的族人。

这儿也不安全，应该尽快撤离！

遥望类平顶山

凿齿长老带着他们的族人起先是往南下山，没多久还是折回来追上来，被动地跟着我们，向着西边跑去。

我们是仓皇逃离的。在神灵圣山上还有一些人没料到我们的突然离去，就地落户了。神灵圣山并没有被淹没，滞留在山顶的人们认定是山神庇护了他们。以后他们回到山下后，神灵圣山被传得更神了。东亚有许多高山都有类似的故事，原先的土地神衍生了一批山神。

其实贾湖地区也没有被彻底淹没。这场大洪水远不如四千年前的厉害。我们纯粹是被恐惧所笼罩、盲目地跟群逃亡。

继续阅读： 第五节、十日太阳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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